第十八章
老嬤嬤繞著屋子看了一圈之後便到了賈環面前:「少爺可放心了,府上一向奢侈,你這屋子恐怕連著那寶玉少爺那處的一個桌角。」
賈環雙腿盤在矮榻上,歪著身子靠著矮櫃:「嬤嬤當心不過的,不過是些買命的小玩意,若不是我命大熬了過來,便是那金衣銀甲她也願意讓我穿著去閻王殿報道。」
趙姨娘一聽這話,就把手裡的東西放了回去,躡手躡腳的到了賈環身邊坐下之後便一聲不吭。
「嬤嬤你便坐吧,聽說太太最近有些響動?」賈環笑眯眯的看著老嬤嬤,臉上似笑非笑。他不過順水推舟進了一步棋罷了,到底有什麼結果都能讓王夫人寢食難安,知道她過的不好,自己便開心了,
老嬤嬤點點頭,看著賈環帶著笑:「聽說挪了不少人出去,連著寶玉少爺那處伺候的幾個小廝跟奶嬤嬤都全家搬了出去,也不知道府里衝撞了什麼,聽說李嬤嬤一家都起了高熱,太太心慈便把他們一家安排去了郊區閑置的小院。」
「這便是生死不知了。」賈環冷冷一笑,想起當初自己被關的時候的情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是小人報仇分分鐘鍾!
老嬤嬤點點頭:「如今這府上,太太手上可用的人倒是越來越少了。」從前媳婦到現在攢的人手,恐怕都栽在賈環手上了,如今又是王熙鳳當家,想要收買些婆子,也要看她內侄女願意不願意。
王夫人此刻已經是焦頭爛額,她把寶玉每日都圈在自己身邊,一日請三次太醫,又把寶玉房裡的十幾個丫鬟都圈進了小佛堂,說是讓她們修身養性吃齋念佛到年前才可放出,這可急壞了那些府上的僕人們了,寶玉房裡的大多都是家生子且在主子面前都是有頭有臉的,要不然也到不了那個富貴窟,只是府中老太太不在,只能求到二奶奶王熙鳳這處。
「姑媽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人家一求我便心軟了,只是不知道那些個丫鬟是不是做了什麼惹惱了姑媽,若有一點不好便打發出去便罷,為何還要浪費人手關在佛堂那處?」王熙鳳帶著平兒到了王夫人房裡,進門就見著寶玉愁眉苦臉的蹲在一邊生氣,理都不理。她的花花腸子最多,一個念頭在肚子里繞了幾圈到了嘴邊到底沒說出口。
王夫人想著也關了三日了,但是若是就這樣放在身邊到底不放心便開口道:」既然是你提了,我便換個主意,原本便是想著府上最近多了一些是非,便讓那些姑子婆子的念念經,只是旁人往日都忙一些,原本想著寶玉房內的丫鬟們人也多,念一些便夠了,原來這府上我們這些做主子的也差不動這些下人了。」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著佛珠,一臉的無奈。
王熙鳳細眉一挑便覺得不舒服,忍了一肚子的氣便告辭了,出了門平姐兒在外頭候著,見著王熙鳳出來小心的跟了上去,路上遇著了那幾個不長眼的婆子便是一頓好罵:「你們這是看著我年輕便欺負我不知事是吧,挑著我讓我給你們做主,想著我們這些主子恐怕都得看著你們的臉色行事了,從今兒起若再有一人到了我面前求什麼情,我便攆了他一家子的出去!」說罷氣哼哼的回了屋子。
王夫人聽到了周瑞家的打聽來的話,只是慈眉善目的說了一句:「我這個侄女最是心直口快的,雖說做姑娘的時候自然是爽利些好,只是如今當了一大家子還是有些章程的更適宜一些。」
「太太說的是,到底是二奶奶年輕不是。」周瑞家的應了一聲,王夫人起了身回了房去午睡,這件事便這樣就結束了,等著過了不到一月,還是年前,賈政還未回來,那李家上下十口人據說都死在了別院,這些都是后話。
賈環在屋子裡躺了一個星期,因為白天躺的太多,晚上就有些睡不著了,他打開了房間的窗戶看著外頭的景色,黑壓壓的只有有些樹影,雖說上頭的月亮挺大挺圓,但是離的遠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場景,他正想著一些事情就聽到窗戶異響,他回身摸到了枕頭底下的匕首,小心的抽了出來藏在被褥底下。
「呦!」來人穿著一身黑衣,從窗戶上頭翻了下來,之後就竄進了屋子,「可好,你還未睡。」沐坤笑眯眯的解下了自己臉上的黑布,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小盒的東西。「這是專門去疤用的,好不容易求了來,可算沒白費力。」他知道賈環得了天花便知不好,能不能活下來只有五五分成,其實照他看來,若是賈環死了,小主子不過就是傷心一陣罷了,若是不死這人便是命大,自然是需要討好的。
「不用了,這些東西我沒什麼用。」賈環根本不想要,他更是懶的看一眼這人,只是把匕首往枕頭裡頭一塞,轉身蓋住了被子,閉上了眼睛。
「你可不能這樣,你要知道這盒東西可是費了我大力氣了。」沐坤忙上前,湊到賈環身邊坐在了床榻上,一邊小心的看了看賈環的臉跟脖子:「你這天花倒是生的奇怪,居然什麼痕迹都沒留下,莫非是那庸醫誤診了?」
賈環煩的皺了眉,一下子睜開眼睛轉回身:「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就來看我睡覺的么!」他實在煩這些不知所謂的人,他怎麼就知道自己絕對能活下來,若是當初死了,這些個東西還有什麼用。
沐坤一看賈環臉色便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呵呵一笑:「你小子若是死在了天花上,甭說什麼前途了,只怕那會死了才是你這輩子最好的結局。人都說自己命苦,只是你又如何知道別人不苦。」對一個常年見不得光的人來說,生老病死還真不是什麼事情。
「既然如此,我已經好了,不著您費心,還請您回去你主子那處可好。」賈環翻了個白眼,到了這個賈府,今天恐怕是他說話最多的日子了。
「你既然活下來了,我自然是要照顧到小主子的情緒的,只是若是當初你死了,也不相干我的事。話說你小子倒是挺嬌氣的。」沐坤哼哼唧唧的往賈環被窩裡湊,還自覺的脫去了外套。
「你這是做什麼。」賈環抱著被子起了身,恨恨的看著旁邊睡著的,除了阿大他床上還沒睡過其他人。
「你就讓我睡會吧,這幾日我都睡在野外,沒有一個整覺。」沐坤打了個哈欠便自顧自的睡去了,賈環撇嘴穿上衣服起了身,跑到了一邊耳房扒出了一套被褥睡下,也不知道因為什麼,鬧出了這些動靜之後他便有了心思去睡了。
第二日賈環去王夫人處請安時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沐坤,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錦袍,跟著王夫人談笑風生,見著賈環進來便起身對著王夫人抱拳:「既然小少爺來了,我便帶著去了,聽說小少爺生病這都耽誤了一個月了,若是等著政老爺回府,恐怕在下要請罪了,白白辜負了老爺的看重。」
「環兒還小,身子骨有些弱,若非先生今日前來,我原本還想再請幾日,只是我自然知道慈母多敗兒,既然如今都到了,便允了他去你那處上學,環兒你且過來。」王夫人慈眉善目的招手讓賈環上前,她幫著賈環整了正衣服領子,「家裡老爺不在,你也休息了一月有餘,如今先生都來了,你可不能再懈怠了。」她說的好聽,也不跟沐坤解釋賈環到底生了什麼毛病,只是說成了小孩子不想念書要逃學,裝病罷了。
沐坤覺得很有意思,就呵呵的笑了一陣,賈環則板著臉對著王夫人請了安之後便跟著沐坤出去了。
王夫人手裡捏著佛珠,一顆一顆的轉的有些用力,她看著賈環的背影,看著一大一小慢慢的出了自己的院子:「你說著小子的命怎麼就這麼硬呢。」她溫溫軟軟的吐出了一句話,之後便看了一眼周瑞家的。
「這些個雜草原本就比府里的人更容易活一些,太太莫要上心,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只要當差的剪的勤了自然不會妨礙著那些盛開的牡丹。」周瑞家的忙回了話,她其實有些擔心,原本一直對賈環不上心的王夫人,最近一些日子有些魔障了。
王夫人伸手摸了摸自己護額:「我只怕自己一日日的老了,而我的寶玉還未長成,這偌大的榮府可有哪怕是真心為著我的寶玉打算的。」老太太跟著自己並不是一條心的,雖說對寶玉像是含在嘴裡的珠子,那是因為寶玉如今有價值,在老太太眼裡沒有比賈府更重要的東西了,賈政又是個好顏色的,往常對趙姨娘比對自己好些,雖說嫡子庶子的規矩不曾錯過,可是又有誰知道若是自己一招去了,是不是就被枕邊風吹軟了耳根,糊塗了。
「太太若是操心太多,恐怕對身子不好,您且寬寬心,若是真遇到什麼您娘家哥哥豈是能饒的了他們的。」周瑞家的忙上前扶住了王夫人,王夫人晃了晃身子,總算忍住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