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賈環跟著沐坤到了書房,當初知道賈環得的是天花,這處的裝飾也是里裡外外的都換了一套,原本鮮亮的紅色變成了厚重的深藍,沐坤才進門就點點頭:「不錯不錯,這樣更合我的心意,來來來,環兒坐此處讓為師看看你學到了何處了?」
賈環連著一個月沒有碰筆,如今拿起來都有些手生,只是他一向好強。所以就勉強著自己寫完了一張之後憤恨的把筆甩在了地上,雙目圓瞪的看著沐坤。
沐坤也不惱,伸手拿過一直毛筆沾了硃砂在賈環的字上做了修改,之後便讓賈環自己再抄一遍,一旁的掃花忙上前又遞了一隻毛筆給賈環,賈環接過毛筆抿著唇低頭看了看沐坤的批註,靜下心來照著又臨摹了一張。一張不滿意拿掉又寫一張,整個上午來來回回就描了一張的字。
中午小廝們抬著吃食進來了,小心的擺在了矮榻上,沐坤坐在了東邊拿著筷子就夾了一口,賈環則盤腿坐在席上,掃花小心的伺候著吃了一碗。
「你小子心性不錯,只是沒有人引導過,自然忍不了心性戒不了怒氣,你只知一味的面無表情不讓旁人知道你心中的想法,這是最最下成的手法,做人須得自己控制的了自己的脾氣,能高興的時候高興,能生氣的時候生氣,這點你看你那太太就知道了,那位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你殺人恐怕還要想一陣,那位只怕連著眼睛都不眨。」沐坤用了一些便指導賈環,雖說如今還看不出來什麼,只是若是以後賈環真的上進了,恐怕就是小主子的軟肋,他總算有些明白池爺為何讓他來了。
如此美玉如若不雕刻,實在浪費了。
賈環點點頭,等著掃花伺候著洗了手,漱口之後才恭敬的跪在席上:「還請先生教我。」
沐坤點點頭:「比昨天上進了一些,你且好好看著,你這個府中雖說有些複雜,不過再也沒有比這處更鍛煉人心性的了。從今日起下午你便跟著我學琴,琴棋書畫這些你都得懂,不光要懂還要學精,只會念書的是書呆,若是你一朝高中,那些四書五經可不會教你如何當官的。」凡是大家族中,基本都會教府中子弟學習六藝,不過賈環的身份有些特殊,自然沒有旁人告訴他應該做些什麼。
如此一來,賈府上下忽而覺得府上空曠了許多,等著賈母回來,進了屋子喊了身邊的媳婦婆子。當初出門是鴛鴦跟著蕊珠一起去的,琥珀則留在府中打點上下,鴛鴦進門就覺得不對,一問蕊珠方知事情前後。
」原本是府上的環少爺聽說得了天花,二太太是個仁慈的並沒有遷了出去,只是讓環少爺在自己院子里莫要出門,誰知環少爺才好這看門的李貴就染上了,李貴也知道這是要命的官司便自己回了家。李嬤嬤怕自己在寶玉身邊伺候耽誤了寶玉少爺就請了長假了,誰知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呢。」蕊珠一邊妝模作樣的擦了擦眼角,一邊對著鴛鴦相視而笑。
鴛鴦輕咳了一聲,她們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原本就比旁的丫鬟要有身份一些,只有二太太身邊的幾個媳婦婆子看不上他們,如今這些個糟心的總算都走了。「那寶玉少爺如何了?」
蕊珠笑著回道:「無妨,二太太緊著寶玉少爺,收在身邊照顧了十來天,並無發燒。只是他身邊那些個丫鬟糟了央了,聽說有一大半都被打發了,前些日子又招了十幾個人,讓少爺取了一堆的名字,什麼晴雯,球紋的,什麼碧痕春燕的,還有什麼良兒媚人的,皆是外頭來的,除了當初老太太賜下的襲人,四兒,恐怕其他幾個我們都不認識了。」
鴛鴦眼尖,見著轉角費婆子走過,於是對著蕊珠擺擺手,蕊珠明白的點點頭不再說話。
費婆子是大太太邢氏身邊伺候的,平日里也就在大房那處作威作福,到了老太太的地盤一向是夾緊尾巴的,如今她見著了鴛鴦忙上前喊了一聲:「可巧遇著了鴛鴦姑娘,大太太讓我來問問老太太這會可方便了,想著若是收拾好了便來老太太處請個安。」
鴛鴦笑著福了福身:「老太太正休息呢,不是剛剛便見過了么,若是要一些要緊的事情,我便去問問。」
費婆子想了想道:「還是明日再來,若是打擾到了老太太休息,就是咱們的罪過了。」說罷便轉身走了,蕊珠嘲笑的呵了一聲,她捏著帕子捂著嘴,一邊忍著笑一邊伸手勾住了鴛鴦的手臂,湊到了她耳邊:「咱們這個大太太真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行事都沒個章法。」
鴛鴦伸出手指捏了捏蕊珠的臉:「你啊,就這張嘴最利,行了剛剛是說給老太太聽得,如今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蕊珠嘖了一聲,微微張開嘴露出了貝白的牙,舌尖壓著上顎吐出了一個那字,一邊說著一邊下巴揚了揚示意二太太的方向:「確實心狠,原本估計是想圈死在裡頭,連個煎藥的都沒有,也是那裡頭的命大沒死,後來估計是因果報應了,那位可是好的全全的才出來的,結果一出來當初看著的那些個都染上了。」
鴛鴦點點頭垂著眼皮不做聲,蕊珠用手肘蹭了蹭鴛鴦,小聲的說道:「咱們這府上,有著大志向奔著爺們幾個去的不少,你可別往這泥潭子里跳。」
因著府上的幾個大爺,二爺都是憐香惜玉的,連著底下的賈璉也是個愛美色的,更不用說把姑娘當成掌上明珠的寶玉了,那些個丫鬟是紅著眼一個兩個的往寶玉房裡擠,如今可好全便宜了外人。
鴛鴦嘆了口氣,這蕊珠能知道的,老太太會不知道?
這才跟著蕊珠告辭回了老太太房裡,老太太那處已經遣散了眾人,閉著眼睛只剩一個傻大姐幫著捶腿。
「老太太安好。」跪下來,趴在地上請了安。
「恩」賈母閉著眼睛應了一聲,「打聽的如何。」
鴛鴦也沒起,只是依然跪在地上:「剛剛問了蕊珠,說是府上眾人染了惡疾,這才將人遷出的。」
賈母睜開眼睛,鴛鴦忙上前小心的扶著坐好。
「你坐。」賈母拍了拍一旁的墊子。
鴛鴦忙從一邊抽出了一個矮凳,貼著賈母坐好,一旁的傻大姐呵呵笑著出了門。
「我這個二媳婦看著像個菩薩,這心啊是最狠不過的。」賈母嘆了口氣,想到了寶玉便對王夫人的厭惡收了一些,「我原本便知道她不是一個能容人的,之前反正珠兒聰慧我也未說什麼,反正這奴才肚子里出來的,也不是好貨。可憐我的珠兒早逝,這才安排了一個顏色好的伺候去,也好減輕一些負擔,誰知這唯一的雜草她也要拔了去,賈珠是她生的,因著常年吩咐用功結果就那麼沒了,二房雖說有寶玉,可到底沒有其他兄弟,一根獨苗的到底太冷清了,她怎麼就不懂。」
「這天災*的最是躲不過去的,想來太太也不是個心狠的,估計是環少爺自己頑皮。」鴛鴦小聲的說了一句,也不看賈母,只是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
「若是沒有旁人,我還信,只是這賈環那處,我自己挑的人能不知道。」賈母冷笑了一聲,而後又嘆了口氣,「等著寶玉下學,你便喊了讓他過來,這不在我跟前呆著,我就不放心。
鴛鴦軟軟的應了一聲是,便下去了。賈母依然躺下了,閉目養起了神。不一會兒寶玉就急匆匆的從門口走了進來,還進門一旁那一堆的丫鬟忙七手八腳的喊著『老太太還在休息』『寶二爺小心腳下』『這身上的斗篷還未摘呢』,又有人喊別冷了身子,原本清凈的房間瞬間就熱鬧了。
賈母一聽寶玉前來,呵呵笑著起了身,原本那些躲在帳子後面裝木頭的鸚鵡,翡翠也出來幫著老太太整了整發梢。
寶玉剛剛脫了外跑,跑到了賈母前面:「老祖宗安好。」
「好好好,快湊近些讓祖母看看。」賈母笑呵呵的伸手摟過了寶玉,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脖子,「快去上些薑茶,他年紀還小,別著了風了。」
寶玉忙道不用,他那潤白的臉上帶著紅暈想來是跑出來的,一邊喘著氣一邊道:「聽說老祖宗來了,我便跟先生請了假就回來了,老祖宗怎麼不先打發了人過來,也好讓我盡一份孝心。」
賈母這會才是真笑了,只是摟著寶玉稱:「不妨事,若是早些跟你說,你便要上了心了,我離府多日你在家中可還好?」
寶玉點點頭:「自然是好的,老祖宗去金陵,那處可好?」
「好好好,都好。」賈母摸著寶玉的手,又理了理寶玉額前的發,「你快去換一套,這天冷身上著涼了可不好。」
寶玉軟軟的一應,就跟著鸚鵡去了內屋,一屋子的媳婦婆子都是人精,一個兩個的開始說寶玉孝順,跟剛剛滿屋的清冷不同,賈母一邊打著趣一邊等著寶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