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過一天

三天的時間算起來是很短的，不過是閉眼睜眼三次循環，但是對於百里驚鴻來說卻是很難熬的，三天斷的是千夜傾城能不能醒過來的界限，三天牽著的是他的一生，這期間的等待怎是一個，「難熬」能形容的完的？

不過比起三天快些的過去，百里驚鴻倒是更加的希望這三天能夠慢些的過，越到後頭，他更是如此的希望，漫長的等待至少代表的是無盡的希望，而瞬間過完之後卻可能是絕望。

只是無論他是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還是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時間他都不會聽從他的想法，它依舊是按照著自己的規定不緩不慢的走著，直到三天的盡頭。

「城兒，今日就是第三日了呢！」炭火燃燒著的溫暖營帳，有若有似無的聲音傳出來，順著燭光瞧過去，能見一人半跪坐在地上，身子朝前傾著，頭顱恰好靠在營帳里的唯一一張床塌上，也恰好與床上躺著的人兒的頭顱相抵，這人是百里驚鴻，自千夜傾城出事第一日開始，他便是陪在這裡不曾離開過，別說是不管軍中的事務了，甚至連吃飯洗漱也不曾有過，整個人邋遢狼狽，全身散發著血腥惡臭味。

「城兒，你還不願意醒過嗎？」三天來，百里驚鴻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幾乎是把他前半輩子的話都要說完了，只是他說的再多，床塌上的人兒還是沒有給他一點兒的反應，別說是身子動動了，就是睫毛，若不是他的呼吸噴洒在她的臉上，想必也是不會有一點的顫動的，若不是她還有些微弱的呼吸，百里驚鴻幾乎就要覺得她是真的離開他了，但事實上她這般躺著已是叫他痛不欲生了。

「城兒，還記得第一日我與你說過的話么？」百里驚鴻抬起手想要碰碰千夜傾城的額頭，抬起來發現自己的手上全是血跡又縮了回去，只瞧著她緩緩的開口，「我說，若是你不醒過來那就罷了，我便是陪著你，明月說今日是最後一日了，若是你不醒，只怕是活不過了……那麼，我來陪你好么？」百里驚鴻說完，將頭稍微的抬起來一些，在千夜傾城頭的上方，隨即壓下去，乾澀的唇與她的相貼。

她的唇一如往日，柔軟，只是少了溫度，也少了那一份相濡以沫的濕濡。

以眼描繪她的容顏，寸寸都是深入骨血的銘記。

初見，朝堂之上，她鬼馬精靈，明亮眼眸里閃著睿智的光芒，迫得他起了逗弄的興緻，後來風雨里，她渾身是傷，躺在他懷裡疼著卻不喊一聲，倔強的讓他心疼，再後來，她弱小的身子窩在那伙房，瞧著他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樣，每一個她，每一個場景，到這樣的生死關頭想起來都是疼，寸寸痛入骨。

眼眶再次濕潤，說不清是這三日中的第幾次了，常言道：男兒流血不流淚，可遇上千夜傾城，他百里驚鴻倒是流淚比流血還要多了，若是她醒過來指不定怎麼的笑他！

想到此，又是一陣蝕骨的痛，她怎麼還會笑他，倒是能讓她再睜開眼朝著他笑才好啊，就是怕，再也瞧不見她的笑了。

「百里驚鴻。」

奇迹是什麼？就是當你覺得做什麼都無法挽回那人那東西又回來了，是當你覺得到了窮途末路的境界卻又柳暗花明了，是百里驚鴻以為這一生再也不能看到千夜傾城睜開眼睛，凝視著他，不能聽到她的聲音，嬌嬌柔柔的，凶兇巴巴的聲音了，她又忽然睜開了眼睛，又忽然開了口，對，奇迹就是這樣的感覺。

「城兒……」百里驚鴻的臉這會兒是壓在千夜傾城的臉上的，原本他也是閉著眼睛的，在忽然聽到這一聲喊時還有些的不可置信，不敢睜開眼睛，直到感覺鼻翼下有著不屬於他的清淺呼吸聲，才睜開眼，真的不是一個夢，在自己的眼下，是他的小人兒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瞧著自己的樣子，頓時整個人都像是要爆炸了，他抬起身子，雙眼貪婪的瞧著身下的人兒，又覺得不滿足，再次傾身下去，以自己的唇吻住她的唇，這會這唇不再是冰冷的了，而是溫熱，這真真切切得溫熱讓百里驚鴻興奮的幾欲發狂。

「……」千夜傾城頭很沉重，像是腦子裡壓了一塊巨石，而身子更不用說，是像被什麼碾過一般的痛，她想開口問自己這是怎麼，想睜開眼看看自己怎麼，卻怎麼樣也睜不開眼睛，像是陷入了有意識的昏睡，怎麼樣也掙脫不出。

她很恐懼，她想要尖叫，想要喊百里驚鴻，還有她的孩子，只是怎麼發不出聲音，什麼也不能做，就在千夜傾城覺得很無望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什麼滴落在自己的臉，起初她想是水滴，卻在那滑進自己嘴裡的時候嘗到了澀澀的味道，然後出奇的，她竟然是聽到了百里驚鴻的聲音，那麼悲傷的似乎不屬於百里驚鴻的聲音讓她心疼，喊他，努力的張嘴喊他，努力的睜眼想要看看他，竟然是喊出來了，竟然真的睜開眼的瞬間就是他在面前，而且他落淚了。

不知道其他女人看到自己深愛的人在自己面前落淚是什麼樣的感覺？

因為他自責，因為他做錯了什麼，還是其他的情況。

覺得他無能覺得他不像是個男人居然還哭還是怎麼樣！

對於千夜傾城來說，這一刻看到百里驚鴻就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痛，很痛，他讓她覺得很心痛，也很心疼。

千夜傾城想要伸手碰碰他，想要抬頭親親他，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再怎麼樣，他的吻已經先一步落下來了，最後只有覺得唇上一陣溫熱。

記憶，思緒在這麼半刻鐘里已經回神，千夜傾城知她這是還在後怕，沒有不配合他，更何況這也是她想要做的事情，所以張開了唇，任由他的為所欲為，發泄心裡的擔心害怕。

「城兒！城兒！」一吻方罷，兩人都是氣喘吁吁的，但是誰也不願意退開對方半分，連說話，唇齒也相貼著。

「嗯，我在！」才醒過來，千夜傾城的身體還很是虛弱，說話有氣無力的，百里驚鴻太過於喜悅稍有忽視這一點，不過這麼一會，瞧著她緊皺的眉目，他想了起來，立刻起身，「我去喊明月進來給你看看身子！」說著，跌撞著就跑了出去了。

千夜傾城瞧著他跑出去的背影，臉上掛著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轉換成一種悲涼的神情，那一雙眼裡的光芒亦是一點一點消散，原因，自燭光里看去可知，她的手放到了腹部傷口處，哪裡平坦一片，再無半點隆起。

「孩子沒有了！」朝上仰起的的頭顱，還是沒有控制住那眼淚，就那麼一串，像是奔騰著的水一般的從眼眶而後順著臉頰耳鬢滑落，濕了枕，涼了心。

於是百里驚鴻拉著明月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場景，他的小人兒在他走了之後，一個人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眼淚。

「城兒，明月來了，我們讓她給你看看好不好！」心裡很痛，但是百里驚鴻知道千夜傾城定然是不願意他看到她這個樣子的，事實上確實如此，百里驚鴻不願意千夜傾城看到他難過，怕她跟著難過，千夜傾城也是一樣，不願意百里驚鴻看到她難過，怕他自責，更何況還有外人在。

所以看到這一幕百里驚鴻只是頓了頓腳步，站在那兒就大聲喊了她一聲，接著就繼續朝著她走過去了。

百里驚鴻進來，千夜傾城是沒有感覺到的，但是聽到他的聲音倒是很快的就反應過來，迅速的偏過，將眼角的淚擦掉，然後回頭看他。

明月是一直在外頭守著的，眼見著這三天就過去了，她心裡也是著急的，以為千夜傾城是真的沒救了，是的，事實上三天明月是說長了些，實際上一天一夜若是她沒醒過來多半是沒有活的機會了，那麼和百里驚鴻說也不過是想著給他一個緩衝，誰知剛剛百里驚鴻竟然跑出來告訴她，她醒了，她都以為是百里驚鴻悲傷過度了，誰知道跟著進來一看，竟然真的是醒過來了，她也不由激動了，三步並作了兩步朝著千夜傾城走過去。

「那個……我幫你看看！」只不過走到了她的身邊反倒是有一點兒的不好意思了，站了片刻才說出這麼一句話。

「嗯！」明月喜歡百里驚鴻，千夜傾城不是不知道，且也知道這女孩兒不喜歡自己，自然她也不否認她有些排斥和她站在一起，若是換了以前相處起來必定是很尷尬的，但是此刻看著這個小姑娘的模樣，千夜傾城心裡很是感動，朝著她點點頭，又開口真誠的道了一聲，「謝謝！」

「……」聽到千夜傾城說謝謝，明月越發的不好意思了，瞧著她搖頭笑了笑，就在她身側坐下來，然後很是溫柔的拉過她的一隻手，就專心的為她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