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交流
同一時間，理工大學505號宿舍里，剛剛發出簡訊的陸雲開若有所思地站在今天才買來的鏡子跟前注視著自己。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陸雲開就屬於那種想幹什麼，只要有可能就會馬上去乾的類型，所以從中午拿到電話號碼和地址之後，他也不找時間，將東西送回酒店后立刻去演技班那邊旁聽了一下午的各個理論與實踐基礎課，聽完之後他反正沒有感覺到太多的難度，就在回來的路上買了個穿衣鏡，琢磨著想要試試對著鏡子練表情。
可是一開始練什麼樣的表情？
陸雲開隨便在網路上搜了一個叫做《黑河魅影》的恐怖片，控制著進度條看了一會之後，就站在鏡子前，控制著臉頰的肌肉，緩緩做出各種扭曲的表情來。
恰好這時候背後的宿舍門被打開，陸雲開想起電影中男主人公在經歷過諸多恐怖，幾近崩潰的時候終於以為自己戰勝邪惡，正是心情最放鬆疲憊的時候。結果他走進別墅的卧室，在這一時刻，發現自己女朋友被剝了皮，被吊在橫樑上，鮮血匯成小溪，從她被倒掉的位置一直滴下來。
他順著聲音慢慢轉回頭，目光散亂而遲緩地在門朝向的位置來回掃過一圈后，定定地停在一個點上。
他的瞳孔忽然放大，眼中滲出細密的血絲，嘴角連同鼻翼，都在有節奏的抽搐著……
他的臉上已經扭曲出驚恐的表情，睜大著的眼睛卻似乎一瞬湧現出荒誕和瘋狂的笑意來，兩種相反的情緒迥異而完美的融合在一個個體中——或者並不是這樣？
站在那裡的人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提線木偶那樣僵硬，他的嘴巴一寸一寸的裂開，像是被看不見的無形的東西硬生生拔開那樣，他的身軀也是一下一下地轉著，同樣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硬生生掰過來那樣……唯獨那雙眼睛，瘋狂地轉動著，興奮地大笑著，邪惡地深深地眯了起來——
「呀呀呀呀呀呀！」
發出高亢尖叫的不是已經張開嘴巴做好準備的陸雲開，是進門的哥三個！
陸雲開都被震住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你們怎麼了？」
「這話要我們問你啊啊啊啊啊！」進門的三個人大叫，一口氣還沒有緩過來，「你剛才那是什麼可怕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撞邪了好嗎！簡直嚇死人了！」
陸雲開後知後覺地摸了一下臉：「是嗎？我就練練演技而已……」他嘿嘿笑起來，「今天我去片場送飯，碰到一個人很好的明星，他說我有這個天賦，還給了我好多演戲圈裡的號碼。」
眾人這時候算是回過神來了，連忙問道：「是哪個明星？」
陸雲開說：「是《蜀國傳奇》中演吳飛的那個，名字叫做江興。」這個寢室里並不是大家都愛看電視劇，除了陸雲開有事沒事會掃掃電影電視劇之外，其他三個都是遊戲狗。所以在說了名字之後，他麻利的點開圍脖搜索到江興的圍脖號，直接加了關注，又再打開電視劇視頻，憑著印象拉了拉進度條，直接拉到江興出場的時候。
老大老二老三一起敬畏說：
「夠帥氣！」
「要簽名！」
「要合照！」
陸雲開正要回答，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出簡訊提醒聲。
他連忙滑開屏幕，就看見他發簡訊的對象已經回復了：
「—到家了，吃蒸蛋。」
這種極具生活氣息的回復簡直出乎陸雲開的預料，或者說江興會回復這點本身就出乎他的預料。陸雲開一時都不知道怎麼回答，猶猶豫豫地在簡訊中寫道：
「江哥會煮飯？」——好奇怪，刪掉。
「江哥怎麼還不休息？」——聽上去就像是不想再聊的感覺。
「江哥在片場演戲累不累？」——也屬於沒話找話看見就不想再談的東西。
眼看著都磨蹭了五分鐘，陸雲開連忙回復說：
「—我下午去演戲班裡頭聽了半下午的課……」
這條沒有寫完的消息發出去，江興的回復很快就到了：
「—感覺如何？」
陸雲開又是一番雙手敲鍵盤，將那些『挺簡單的』、『並不複雜』什麼的都給刪掉了，只寫道：
「—挺有意思的！能不能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得到江哥的指導，和江哥對戲？=v=」
他點擊發送之後，心裡有點忐忑，不知道江興會不會覺得自己太不客氣了，不過這種忐忑並沒有持續很久，消息很快再傳回來，陸雲開看見：
「—期待我們能站在同一個舞台上。^_^」
淡淡的熒光溢出手機頻幕，陸雲開拿著手機將這一句話翻來覆去的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唇角的笑容將眸光都點亮了。
相較於因為新鮮而抱著手機翻來覆去地看的陸雲開，坐在自己家裡的江興就顯得淡定得多了。
雖然他也很意外會收到陸雲開的簡訊，並且把這些簡訊都額外保存在手機里了，但眼前困得都要趴下的小人忠實著提醒他現在到底應該幹什麼。
他吃完了宵夜就調好鬧鐘躺在床上，真正閉眼之前還把那瓶藍葯給倒進了嘴裡。
……
…………
………………藍莓味健康飲品，你，值得擁有！
一夜無話，翌日起來，江興還是沒有看見自己的助理。
他微挑了一下眉梢，心道自己現在助理碰到的事情恐怕還不太小，就撂開手不管，自顧自地跟著劇組行動。
這次的劇本修修改改，總算在第三天的時候初步完成，張志安導演將新的劇本發到幾個主演的手中，並簡單說：「這一次主要修改了舒百川的戲份，其他的人物也相應作了一些細調，你們熟悉一下劇本，有什麼問題直接提出來。」
新的劇本還沒有翻開，眾人的目光就已經集中到了江興身上。
江興並沒有在意太多，坦然地拿了劇本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結果才剛坐下，胡毅已經迫不及待地上來說：
「江哥恭喜！」
胡毅就是江興的第一任助理。
他之前請了兩天假，在昨天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江興身邊。
但直到今天，他的下眼圈還是黑的，臉色也頗為憔悴，顯然最近壓力很大。
江興微微一笑，手指在劇本上點了兩下，若有所指說：「我倒是壓力挺大的，不知道該怎麼完美實現張導的構想。」
做助理的就是要懂個分寸。
胡毅一聽江興的話，就知道這是在叫自己收著點態度了。他有點不自然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賠笑說：「我知道的，江哥，我去給你倒杯水喝。」
江興點點頭，目光落回了劇本上。
胡毅說著就往飲水機的方向走去，只是在走到飲水機前時，他又特意兜了一圈，出了攝影棚的位置，在一個角落等了一會，就等著了約自己出來的人。
那是趙一誠身邊的助理。
趙一誠和江興同是輝煌公司的藝人，這一次輝煌公司將兩個藝人打包過來，分別佔了兩個男二的位置：反派的舒百川、正派的章仇成。
現在江興的舒百川雖然改了戲份，但作為反派男一，整個戲里的男二，再怎麼改戲份也不可能超過男主女主，因此夏霖和孔若倩的飾演者就算心裡頭有點想法，也不至於急哄哄地就跳出來做什麼說什麼。
但趙一誠就不同了。
江興的舒百川如果搶戲，那麼他飾演的角色就板上釘釘的少了光彩，這時候他不急誰急？主演顧忌著自己的身價沒急著跳出來，可他眼看著就要被人踩著上去了，當然不能不動了！
趙一誠的助理同樣姓趙，和趙一誠算是五百年前的本家。
他到了地頭先分了根煙給胡毅，問了問：「臉色不太好，這兩天沒事吧？」
胡毅自嘲笑道：「被追債的攆得跟狗一樣，能好到哪裡去。」
趙助理問：「給你的那筆錢呢？」
胡毅說：「總算還有一筆錢，拖過去了。幫我謝謝趙哥！」
「我跟趙哥久了，我最知道，趙哥這個人的好不顯在臉上。」趙助理說笑了兩句，話頭一轉，就說起了江興，「對了，你跟的那位最近看起來風頭很健啊！演技看起來也比以前好上很多了，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秘訣？」
胡毅有點為難地皺起眉來：「實話說吧，我也納悶。我之前請了兩天假，離開的時候他和平常還沒有什麼不一樣，昨天回來了，也沒見其他什麼，現在在拍戲，大家從早到晚都呆在劇組裡……真要說的話，他至少裝起來脾氣好上很多了。」
趙助理問：「對你也裝？」
胡毅點了下頭。
趙助理就有些擔心：「不是發現了什麼吧？」
胡毅說：「應該還不至於……如果真發現了什麼，他應該早就跟公司說了，沒有必要再把我留在身邊。」他又嘆氣，「我這是跟你說掏心窩的話了，你——」
趙助理笑起來：「我說你就放心吧。我要是要告訴公司，早就告訴公司了，怎麼還會說服趙哥借你錢呢？」
胡毅也笑：「這種大事難免有點患得患失。」
趙助理又說：「行了，我們也別出來太久，總之你好好跟著江哥，發現了什麼特別的就給我打個電話，有什麼問題也記得打個電話。趙哥還是會幫你的。」
胡毅連連點頭，等趙助理轉身走到看不見身影的時候，他就落下臉來朝旁吐了口唾沫。
「媽的，打量著我不知道，說什麼人好，人好個屁！不就是怕被江興踩下去！天天有個風吹草動就提心弔膽的，心眼這麼小，也不怕得神經衰落！」他自言自語地罵道，話音才落，包里就傳來了手機的鈴聲。
胡毅一下子就認出這是江興手機發出的。他打開自己帶在身上的江興的包，將手機拿出來，只見亮起的屏幕上面閃動著「陸雲開」三個字。
他皺眉想了一下自己認識的相關人士，等一無所獲之後，接電話的口吻就不是特別好了：「喂，你好？」
對面靜了一下，傳來聲音：「……你好？你是？我找江哥。」
會叫江興為江哥的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
胡毅的口吻更冷淡了：「江哥現在在拍戲，不接電話，你有什麼事情嗎？」
對面說：「沒有什麼事情，就是……」
胡毅打斷對方的話，簡單說：「既然沒有什麼事情就不要隨便打過來了，江哥很忙的。」
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