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改戲

攝影棚中，導演正在拍攝幾個龍套主演的過渡劇情，重要的演員都坐在旁邊翻看新的劇本。

這次的劇本改動得比較大，所以主演們都拿到了一份相對完整的劇本。

江興先簡單地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差不多對整個劇情修改的地方瞭然於胸了，這才重點去看自己的戲份。

三天前的一席對話顯然給了張志安新的靈感。

在修改過的劇本中，舒百川這個角色算是坐實了「變態」這個形容，私下裡那些挑撥是非煽風點火借刀殺人什麼的都是小兒科，他還參與了國家皇位之爭，扶持著一個王爺要其當傀儡皇帝……

江興看到這裡也不免無語了一下。他這二十多年來看過無數劇本，這數量多了，哪怕十本中有九本是垃圾，也總有一本劇本寫得確實不錯。

至於他眼前的這個劇本嘛……反正在二十年後也是很普通的找一堆新晉偶像過來拍的偶像劇，沒啥好說的了。不同的也就是二十年後古裝武俠劇全線低迷，而二十年前則是現代劇全線低迷。

好在這劇本來就是一個偶像劇，那些國家之爭是在江湖鬥爭之後的縮影，融合得還算好，也就沒什麼了。

江興繼續看著自己的戲份，還隨口問0021：[給這劇本評個級？]

0021估計都懶得說話，就指揮著Q版小人出現，頭頂著一個血紅血紅碩大的字母「E」。

江興：[……我的綜合實力是E，劇本是E，任務居然給評價D級？]

0021平淡：[新手優惠時期，不謝。]

江興：[……]

他決定忽略0021，再看著劇本，很快就看到了一個主要的轉折點。

劇中舒百川在與男女主角搭上線后，很快因為表現出來的溫文爾雅而受到歡迎與信任，尤其孔若倩，更因為舒百川刻意表現出來的體貼而芳心暗動，這個時候，只有章仇成表現出了不同的意見。

章仇成是章仇世家的二公子，之前與主角夏霖因為孔若倩發生過矛盾，後來卻又被夏霖救過一命，自此冰釋前嫌。但章仇成性情自傲，喜好金玉飾物，並不為性格大方善良的孔若倩喜歡，夏霖因為自身出身的緣故，也親近舒百川勝於章仇成。

章仇成因為看不順眼舒百川，便藉助家族勢力調查舒百川背後情況，還真被其調查出了蛛絲馬跡。

但是成於自傲亦毀於自傲。

章仇成調查出了結果后，並未去找夏霖與孔若倩，而是直接找上了舒百川攤牌。

這不止是舒百川在戲中第一次正式被人叫破幕後身份，也是舒百川第一次在劇中殺人。

而章仇成之死，自然也引起了章仇世家的追查及夏霖與孔若倩的懷疑，再後面的情節，便順著調查這件事抽絲剝繭，最終揪出舒百川的真正身份。

比之前的劇本好多了。

江興心裡想到，在原劇本中，章仇成雖然也一直懷疑舒百川，卻始終沒有具體行動，一直到最終決戰之前，才被舒百川殺死。這整個角色的劇情都顯得平了。但話又說回來，原劇本中章仇成一直沒有領盒飯，戲份相較於現在半路就領盒飯，自然多了許多，而劇組是按照每集給錢的，這邊對於章仇成的飾演者趙一誠來說就是再直接不過的損失；而且哪怕原本的戲平了些，至少隔了三五集就有露一次面，好歹也能混個觀眾眼熟。

……就不知道趙一誠是怎麼想的了。

江興想到這裡，抬起頭朝趙一誠的方向看過去，正好和對方看過來的目光對上。

他微笑地點了下頭。

兩人都簽約輝煌公司，又是同一個經紀人手下的，他和趙一誠不算熟，但彼此的手機里也有對方的號碼，還一起吃過了好幾頓飯。

隔著十來步的距離，這個動作雖然小，卻也不會簡單被忽略。

趙一誠愣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這時候胡毅總算端著水回來了：「江哥，喝水！」

江興接過來喝了一口，隨口問道：「剛才有沒有人找我？」

「有一通電話，是一個叫陸雲開的。」胡毅說，「不過我看江哥在忙，就讓他等一下再打過來了。」

江興「嗯」了一聲，並不多說。

上午的時間就在眾演員熟悉劇本中過去，等到中午休息的時候，胡毅要幫江興拿盒飯過來，卻被說了聲「不用」，跟著江興從自己背包里拿出了個保溫盒，自己走到劇組放微波爐的地方，借著熱了一下。

剛好經過的張志安：「怎麼，都有人給你做好午飯送來了？」

這話里調侃居多，江興也就笑道：「自己搞的，張導要不要來嘗嘗？就是時間緊，沒來得及做湯。」

旁邊的場記說：「江哥是南方人吧！就只有南方人吃飯的時候才惦記喝湯。」

江興點點頭：「F省那邊的，從小喝習慣了，現在吃飯不喝就感覺少了什麼步驟。」

張志安又說：「中午大家就看你給自己加餐了，下午記得賣力點，要是演得我不滿意，下次就不許你搞特殊，必須和大家一起吃難吃的盒飯！」說著就溜溜達達地走了。

張志安在導演的時候是個暴脾氣，下了導演椅倒還算幽默。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大家都笑了起來。

江興這才拿著自己的保溫盒挑了個比較安靜的公園椅坐著休息。借著午休的時間，他一邊吃飯一邊從包里掏出手機，先看了眼手機上的訊息，跟著又從包里的夾層中摸出個隨身錄音機，插上耳機就當隨聲聽光明正大地聽起來。

當他聽見趙一誠助理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來的時候，他也不過彎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浮在臉上的笑容。

捧高踩低、跟紅頂白、暗通款曲……甚至明火執仗，他後邊的二十年裡就算什麼都沒學到，這些勾心鬥角也早看得不愛看了。

趙一誠和胡毅的這些勾當，在上一輩子哪怕他什麼不知道的時候，都沒搞出什麼事情來，可見是有多小兒科了。哪像後來，他和一個一線女明星對戲，也不知道哪裡犯了對方的忌諱，被對方借著演戲的機會改了劇本，結結實實地甩了個耳光。

當時一個攝影棚多少人在看著，哪一個人心裡不是門清的，但誰會多說上一句話？

就是他自己，也得當作什麼事沒有繼續演。

趙一誠要能做到這樣，才是真的叼，他當場就給他寫個服字。

他聽了個大概就拔下耳塞，將錄音設備揣進兜里，又拿起手機瀏覽自己的官方論壇和圍脖。

現在他是上升期，官方論壇的在線人數還不錯，圍脖的粉絲就少了一些，大概五萬出頭一些，還不到十萬。

他正要關掉圍脖給陸雲開回個電話，耳邊突然聽到一陣「叮叮」的提示音響起，眼前就出現一個半透明的任務框：

任務R-1：全心全意演戲。

任務等級：D-級

任務簡介：任何一個有志於在某一領域獲得非凡成就者，都不會將過多的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乾脆利落地處理掉身旁的那些小事，不要再為毫不值得的事物分心了。

任務要求：換掉助理胡毅。

任務獎勵：成就點×100。

江興：「……」

他手滑了一下，本來要點開通話圖標的點錯到了圍脖上。

圍脖的頁面再次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江興緩了一下，才問：[……這個系統是以什麼標準發布任務的？]

0021：[任何有助於你專心達成終極目標的標準。]

江興：[是嗎，原來如此……]他低頭想了一下，突然問，[我下午估計要和趙一誠對戲，共情系統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嗎？]

胡毅的背後是趙一誠，如果能夠通過對戲直接打擊趙一誠，這對於處理掉胡毅來說，簡直就相當於釜底抽薪。

但0021回復得十分快速並且肯定：[絕對不會。輔助系統不會在任何時候代替主角贏得任何比賽，取得任何片約。宿主既然隨機觸發了胡毅的任務，那麼與趙一誠的對戲中，共情系統將被臨時鎖定，只有任務完成或者失敗之後，該鎖定才將解開。]

[但事實上我踢掉胡毅和對戲趙一誠沒有直接聯繫。]江興說。

[宿主請勿詭辯。]0021刻板說，[系統並無邏輯盲點。]

[……]江興。

[以及請宿主正視，]0021補充說，[系統旨在幫助宿主達成夢想。宿主將使用系統，而非依賴系統。]

被教訓了。江興哭笑不得，也不再試圖找0021的空子，低頭看見圍脖的頁面，又看見沒動兩口的午餐，索性發了個圍脖：

中午的食物，手藝看來沒有退步。

[圖]

這個圍脖被公司刷了一些粉，但並不多，至少百分之七十是真的，江興的圍脖剛一發出來，還不到幾分鐘的時間裡，就出現了好幾條的評論，大多數是在說：

「Sunday在片場？」

「Sunday幸苦了！」

「Sunday自己做的啊啊啊啊啊？」

江興刷了一會圍脖，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搜了一下記憶中陸雲開的圍脖，竟然搜到了，他看著陸雲開圍脖頭像上的真實個人照——那是一個壓著帽檐的正面照，只露出下巴、嘴唇，及嘴唇上的一點。少了陸雲開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這露出的半張臉就顯示出如刀削斧刻一般的冷銳。

這才像是他記憶中的陸雲開。

江興情不自禁地想到，但在想想現在的陸雲開，再看著對方頭像旁邊的關注前已經打了個勾，顯然是fo了自己，他的嘴角卻又忍不住微微揚了一下。

#這種粉絲始終被偶像滿足的感覺……#

#路人粉好像要轉粉了#

他笑起來，點了個回fo，而後關掉了陸雲開那幾乎沒兩條微博、一片冷冷清清的頁面。

陸雲開這個時候剛剛在食堂吃完午飯。

今天是星期天，宿舍里的三個遊戲狗又在聯機打遊戲，每到這個時候，陸雲開的選擇一般是去外頭打工，不過這兩天他多了許多選擇：要麼去隔壁的電影學校旁聽下演技課，要麼自己在寢室里練練演技看看電影，還可以隨時刷一下江興的圍脖——陸雲開從小做事就有點輕微的強迫症，他要麼不感興趣不做，感興趣了要做，就一定會想著要做好。

「試試演戲」這個雖然是江興的提議，但陸雲開試了試之後發現真的有趣，就有點一頭栽進去的意思了。而除了演戲之外，江興也讓他感覺到親切又有趣，因此他就開始強迫症地刷新江興的圍脖頁面了。

可惜對方顯然不是個圍脖控，都好幾天過去了，平均一天也就一條圍脖還一看就知道是公關發的……

他正心不在焉地想著事情，隨手又打開了圍脖，就見江興的圍脖下刷新出一條新的圍脖，配的圖是一個還沒有動兩口的便當盒。

他精神頓時提了起來，看了一下配圖和文字，又想起之前對方回復的「吃蒸蛋」的消息，莫名就笑了起來：感覺怎麼有點吃貨啊……不過看飯盒的賣相挺不錯的，簡直有點想嘗嘗看了！

他笑著笑著，興緻就又猛地上來了，開始翻底下已經翻過好幾遍的圍脖，只不過這一次翻閱的時候不太安靜，他的手機一直叮叮叮叮的提示著，他不耐煩看了眼右上角，十三條評論一百三十個粉絲……粉增長的太慢了啊，評論數是不是也有點少？江興可是個明星呢！

咦？

他突然呆了一下，又倒回頭去看最上面那條盒飯的圍脖，只見下面的轉發數已經破百，評論數有三百。

那怎麼——

「等等，這是我的圍脖啊。」陸雲開總算轉過彎來了，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狐疑地點開那上百個粉絲，沒發現什麼端倪，又點開了評論，這才知道為什麼——因為頭一條評論就寫著：

「打擾了，不好意思，你認識Sunday嗎？你是他什麼人？」

他神色奇妙地再往下看，只見第三條評論上直接寫出了真相：

「Po主是什麼人？Sun怎麼會回fo？難道之前有做回fo粉絲的活動？」

陸雲開趕緊再點開粉絲群，往下翻了好幾頁，總算看見江興的頭像出現在自己的粉絲列表裡。

他就覺得耳邊頓時響起了禮花炸開的響聲，簡直一瞬間就心花怒放起來，忍不住立刻關掉圍脖，找著號碼就把電話打了過去！

短暫的衝動還沒來得及消褪，電話已經被接通了，江興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里：「怎麼，上午找我有事嗎？」

「……」陸雲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萎了·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然後就支吾了一聲·猶豫地，「嗯……Sunday？」

然後他就聽見電話里猛然傳來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