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葉家搬離徽州,大概是投靠了奉軍。」
白秀蘭抿了一口熱茶,這也算意料中的事。「葉柏跑了?」
「嗯。」白之卿表情凝重,囑咐道:「你以後可要多加小心,葉柏那人素來愛記仇。」
白秀蘭笑的如沐春風:「他欠我一條命,不會記仇。」
「什麼命?」
白之卿皺眉問道。
白秀蘭笑著搖了搖頭:「不提葉家,你在徽州如何?聽說你進了財政局?」
「嗯,不過職位頗低,還在學習階段。」
白秀蘭的表情是那種大局帷幄的淡然:「大哥能做好。」
白之卿看白秀蘭半響,突然開口:「秀蘭,你和誰學得武藝?」
白秀蘭放下茶盅,盈盈水眸看著他不語。
這麼被盯著,白之卿稍稍有些尷尬,他咳嗽一聲,卻始終沒移開視線。
「秀蘭,我想知道。」他頓了頓,眸光沉下來。「你到底是誰?」
白秀蘭眸光沒變,他們對視。
「你認為呢?」
白秀蘭相貌清秀,依舊是那個人,可白之卿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妹妹。
這種感覺很強烈,強烈到他無法忽視。
「或者說,是誰的人?」
白之卿調查過白秀蘭,找不到任何疑點,可她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玩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對如今國家形勢了如指掌,她不簡單。可除此之外呢,又有什麼值得懷疑?她對白家人仁至義盡。
她就是自己的親妹妹,為白家著想鋪路。
外表是,內心也是。
她品格端正,為人耿直,斷乎不是那種為利益不擇手段之人。
「秀蘭,不能告訴我嗎?」
白之卿望著白秀蘭,她也許是白秀蘭,但肯定不是自己認識的白秀蘭。這幾年,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連貼近的丫鬟都不清楚。
白秀蘭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低眸淺淺的笑了。
「為何要猜疑?」
她不比別人聰明,所以並不自恃過高。
「我是白秀蘭也只是白秀蘭,大哥,你還想知道什麼?」
白之卿不知要說什麼,他眼睛望著白秀蘭,很長時間后,抿了下唇,終是笑了起來。
「我應該相信你嗎?」
白秀蘭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淡淡道。
「那是大哥的選擇,我左右不了。」
兩人說到這裡,已經有要鬧掰的跡象。
白之卿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心裡始終帶著介懷。他的身份特殊,而今白秀蘭又不知可信不可信,想要合作卻又在猶豫,該不該冒險。
「大哥若是信不過我,以後諸事莫提,白秀蘭是無能之人,總做不周全。」白秀蘭這回放下茶盅就站了起來:「徽州之事,要如何行,大哥心裡自有判斷,秀蘭不班門弄斧。」
白秀蘭目光決絕,轉身欲走。
白之卿猛的站起來,因為動作急切還打翻了一個茶盅。
「秀蘭——」
白秀蘭頓住腳步,卻沒轉身。
「大哥,我不是你的妹妹,還能是誰?」聲音頓了頓。「接到你的信,立刻就回來,卻是這種結果。」輕笑一身,緩緩道。「何止心寒二字能表達。」
她跨過門檻,白之卿追上來,一把抓著白秀蘭的手臂。
「不是你想的那樣。」
白秀蘭轉頭,看著他的眼睛,字句清晰。
「那是什麼樣?你不信我,我錯了嗎?」
「如今天下局勢混亂,你始終不肯告知為何身懷絕技。我信你,可組織不會信。」
白秀蘭眉頭一揚:「我不參加任何幫派組織。」
民國時期的人分兩撥,一波滿腦子都是如何救國,一撥人只求安穩活下去。
很好,白秀蘭是後者。確實沒出息了一點,可她清楚知道,自己只能那麼做,她改變不了歷史,也無能為力,歷史一旦改變引起的蝴蝶效應會造成怎樣後果,她不知道。
今年白秀蘭十九歲,六七十年代后,國人才安定下來。軍閥混亂,抗日戰爭,國民戰爭,新國成立,□□。白秀蘭等不了那麼久,顛簸幾十年,她怕自己早死了。
她不是顧釗,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她不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白秀蘭很自私的把自己和這個時代剝離開來。
她想要出國,避開這些動亂,本來就與她無關,這一世只求安逸。
「我幫你,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大哥。別人生死與我無關,我只求我的家人平安一世。」
白秀蘭聲線冷冽:「所以,大哥,請不要再懷疑我的動機。」
這句話,她不是第一次說,可白之卿誤認為,只是她的推脫之詞。
白之卿皺眉,清俊五官變了顏色。
「你原來是這麼想?」
「對。」白秀蘭回答果斷。「徽州之事,你考慮清楚。徽州對於統一華夏有多重要,誰都知道?你現在為誰辦事,我不想去猜。我只求娘和弟弟能平安,若是有機會,我會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是白秀蘭的坦言之詞,她現在的幫手唯有白之卿。
「白秀蘭。」
白之卿眉頭緊皺,嘴唇動了動,不贊同道:「若我是你,絕不會離開,如今國家危機。國之不國,何來家?你如此才能卻有著這樣避世想,實在不算明智。曾經我一直以為,你是自強剛烈的女子……」
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主要是白秀蘭的目光太過深邃,她彷彿看進了白之卿的心底,透析了他的想法。白秀蘭定定看著他很長時間,才笑了。
「我不是,謝謝抬舉。」
她掙脫白之卿的手臂,抬步就走。
「秀蘭——」
「秀蘭,你去那裡?」
陳氏是欣喜兒子女兒都能回來,齊聚一堂。白之卿和白之笙都回來了臨城,她去廚房查看今日飯菜,兒女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總要好好補補身體,在外面實在忙碌。
陳氏在,白之卿和白秀蘭那點小情緒都壓在心底。
白之卿心裡貓抓似的難受,他越想越覺得剛剛的話有些過分。
白秀蘭肯定是生氣了。
可是理智又告訴他,自己做的沒錯。
若是相依,必然要坦誠相見。
白秀蘭難道相信過他?
這種想法不知道怎麼就湧入大腦,震撼的他半天都沒回過神。
「時間不早了,家中還有事要忙,我先回去了。」
白秀蘭笑著說道。
「怎麼這麼急?」陳氏皺了眉頭。「吃過飯再走也不遲啊。」
白之卿好像這才回過神,他看著白秀蘭:「吃過飯再走吧,咱們也好長時間沒見面了。」
白秀蘭望著他的眼睛,挽留是真誠實意,可心裡那介懷始終無法放下。
正想著如何推辭,門口響起一陣跑步聲,白秀蘭一愣,轉頭看過去。隨後視線內就出現了一名士兵,他快步跑到白秀蘭面前,立正行禮。
「夫人,督軍讓屬下來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