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渡河(05)
許棠重新投入規劃,沒再注意周險動靜。不知過了多久,許棠忽然聽見周險開始打電話,她拿在手中的筆不由一頓。
周險說話聲音不大,許棠憑他語氣聽出大約通話對象是方舉。他一邊喝著稀飯一邊講電話,偶爾含糊應一聲。電話打完之時,他稀飯也喝完了。
許棠擱了筆起身去客廳。周險坐在餐桌前,穿上了她放在床上的衣服。許楊這件t恤上寫了幾行字,字是「一切為有法,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應做如是觀。」前兩年許楊特別喜歡這些神神叨叨的的東西,類似的玩意兒買了不少。
許棠看了周險一眼,心想他穿著這樣的襯衫,倒像是名正常青年。
她走到桌邊收拾碗筷,望見周險正低頭看手機,斂目狀似無意問道:「你怎麼受傷的?」
周險收了手機抬眼看她:「想知道?」
許棠微微張了張口,沒說話。
「你最好別知道。」
許棠低頭默默拿起碗筷。
她洗完碗之後仍舊回許楊房裡,過了一會兒聽見周險走過來。她假裝沒聽見,寫字的手卻頓了一頓。
周險走到她身旁徑直拉了張凳子坐下。
許棠頓覺呼吸變得稀薄了,從周險身上透出股無法忽略的壓迫感。
周險點了支煙,伸手去拿許棠面前的紙片。許棠下意識去擋,仍是遲了一步。
周險叼著煙,掃了一眼她寫在紙上的字,「位置不好。」
許棠試圖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好奇,但目光絲毫掩飾不住。
周險勾了勾唇,「暑假學生放假了,沒人往學校周圍去。不如擺在橋頭附近,來往人多。」
許棠看著周險在紙上寥寥幾筆勾出來的地圖,不由點了點頭。眼角餘光掃見周險正打量著她,又立即斂了表情。
「鹿山縣的車從北邊過來,擺在橋北比橋南更好。」周險在簡陋的地圖上畫了個圈。
許棠默默想了一會兒,抬眼看他,「你收我保護費嗎?」
周險似有些想笑,吸了口煙,緩緩吐出來,「讓我不收也行。」
「什麼條件?」
周險看著她,「當我女朋友。」
許棠怔了一下,立即搖頭,「你有女朋友。」
周險笑了一聲,似乎她所說這問題根本不算什麼問題。
許棠不由挺直了後背,「你保護費按月收還是按天收?」
周險微微眯了眯眼,靜了數秒,「許海棠,這就沒意思了。」
他語氣變化不大,眼神卻較方才冷了幾分,威脅感似化作刀鋒緊貼脖頸,許棠不由暗暗咽了口口水,「我不懂你的意思。」
周險沒說話,煙霧自指間緩緩上升,過了片刻,他斂了目光站起身,邊往外走邊掏出手機打電話。
許棠長長呼吸,望著桌上的紙片,手指輕輕貼上去。
周險打完之後站在門口喊許棠,「許海棠,去幫我拿點東西。」
許棠愣了一下,立即點頭。
周險告訴她詳細位置之後,許棠背上許楊淘汰的黑色大書包出門。
外面日光灼烈,許棠緊繃神經,過了橋朝東邊走去。早市正盛,街上熙熙攘攘,許棠按周險說的拐進一家藥房,剛進門便看見方舉站在帘子後面朝她招手。
藥店老闆點了點頭,許棠立即閃進去。方舉將早已準備好的一隻黑色塑料袋塞進許棠背包里,仔細拉好,「許小姐,險哥就麻煩你照顧了。」
「叫我許棠就行。」
方舉笑了笑,「他有時候比較沒耐心,許小姐你多擔待。險哥傷好以後,我們一定重謝。」
許棠撇了撇嘴,心想都已經打了兩張白條了。
「周險怎麼受的傷?」
方舉撓了撓頭。
許棠大著膽子揣測了一句,「是不是鄭叔的人?」
方舉明顯怔了一下,立即說:「許小姐你別摻和進來,這次險哥也是迫不得已。」
許棠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
「等等,」方舉伸手去掏口袋,掏出件東西遞給許棠,「險哥囑咐我買的,不知道許小姐你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等過幾天險哥回來了,他再幫你買。」
那是支新手機,許棠對手機不了解,不認識牌子,單看手機造型,倒是足夠秀氣。
「我不能要。」
「你收著吧,要不喜歡,還給險哥就行。」
許棠知道方舉按吩咐辦事,便也不再為難他,接過來翻開通訊錄看了一眼,裡面存了兩個名字。
許棠背著東西離開藥房,一路上神色自若,逛了幾個攤,最終回到家裡。她掏出鑰匙打開門,往卧室里看了一眼,周險正叼著支煙站著,他背後是還沒來得及關好的衣櫃。
許棠一怔,「你在找什麼?」
周險沒做聲。
許棠克制自己往陽台上花盆看的衝動,淡淡說:「已經扔了。」
周險仍是沒說話,坐回床上,「東西給我。」他語氣平淡,許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信了自己的說法。
周險從黑色包里又拿出一隻手機,抬眼看了看許棠,示意她出去。
許棠朝門口走,走出兩步轉頭問他,「中飯想吃什麼。」
周險低頭撥號,「隨便。」
許棠走出卧室,順便將門帶上。
周險看了一眼,專心講電話,「驍哥,是我。」
電話裡面吵吵嚷嚷,驍哥喝了一句,那邊立即安靜下來,「事情我聽方子說了,你什麼時候惹了老鄭的人?」
「我估計他們以為我看到了什麼。」周險低聲說。
驍哥靜了幾秒,「你是說……」
「嗯」,周險將煙掐滅,「恐怕是真的。」
驍哥罵了一句,「膽兒真肥。」
兩人又聊了幾句,驍哥囑咐周險先待在許棠家裡,等他策應。
周險掛了電話,換上自己的衣服,起身慢悠悠往客廳走去。
他往廚房裡望了一眼,沒看見人,又慢悠悠跺去許楊房裡,仍沒有人。
許楊房間有個陽台,周險打開門出去,望見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木架子上擺了一個鞋盒,裡面放著一隻生鏽的啞鈴。
周險右手拎起來掂了掂,還算稱手,便坐在書桌前一邊舉啞鈴一邊看許棠擬的進貨單。
他看了幾眼,打算改兩筆,但看許棠字跡清秀,想了想還是作罷。
半個小時后,大門外傳來聲音,許棠拎著幾隻塑料袋子進來了。
許棠進門之後往自己卧室看了看,沒看見人,又去看許楊卧室。一眼掃到了那人身影,便又立即別開目光,往廚房裡去。
周險自她進門時一直看著她,將她所有表情盡收眼底。
這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像顆豆芽菜,穿著條碎花的裙子,但顯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
但這人也就是看著像兔子無害,說不定咬起人來比狗還狠。
周險放下啞鈴慢慢走去廚房,許棠正在水龍頭下洗櫻桃,素手握一把嫣紅,場景竟有幾分旖旎。
周險慢騰騰走過去,右手撐著檯子低頭看她,「喂我一個。」
「你自己拿。」
「手沒空。」
許棠朝他右手瞪了一眼,周險巋然不動。
許棠不想理他,自顧自洗著櫻桃。她洗,周險便直愣愣盯著她看,眼神彷彿帶有實質,讓許棠如芒在背。
她最終熬不過,拈了個櫻桃,喂到周險嘴邊。
周險就著她手指咬住,許棠撤開手指,卻在瞬間觸到了周險的嘴唇。
她像觸電似的立即抽回手,繼續清洗櫻桃。然而冷水泡了許久,那種異樣的觸感仍是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