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挑釁
傍晚,文楚前來正院,正院已經大大變了模樣,一隊隊身著甲胄的精英侍衛守得密不通風,來來去去的都是行動利落幹練、走路輕捷無聲的內侍,一個宮女也看不到,一看就是皇上的風格。
文楚走到距離正院外就被人攔住了,攔住他的也是熟人,李連海。
「皇上和娘娘正在休息,文大人可有事?」李連海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文楚才不吃他這一套,小聲道,「喲,多年未見,李大總管如今已經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可不是貴人多忘事,哪裡還記得我們這種沒本事的小卒子?」
李連海是打小伺候秦瑄長大的,自然和葉俊卿文楚等人都相熟,因當時秦瑄身邊的環境十分嚴苛,導致他身邊的人也格外團結,李連海雖是內侍,但忠心機靈,和他們相處得還不錯,並沒有人瞧不起他,尤其是文楚,對瘦小的李連海很是照顧,李連海心中也承情,可私交歸私交,關於皇上的事情,他可是一個字都不會透露的。
因此面對文楚的諷刺,一向小心眼的李大總管難得地摸著頭笑笑,卻不辯解,也沒有放在心上。
文楚也明白李連海顧忌什麼,無奈地擺擺手,「行了,我也不是打探皇上的行蹤,只是在碧波庭準備了接風宴,為皇上接風洗塵罷了,那幾個客人都來了,我總要前來稟報一聲。」
李連海聽他說到「那幾個客人」時,眯了眯眼,露出了和他的主子十分相似的表情,然後眼神微微收斂,規規矩矩地前去為他通報。
秦瑄和容昭已經休息了一番,知道晚上必然要參加接風宴,玲瓏便前來詢問元泰如何安置,文楚雖然猜到皇上有可能會帶上寵妃,但沒想到他連不滿一周的兒子都帶來了,這是比武,又不是遊玩,文楚真心不能理解皇上的想法,倉促之下,也沒有專門給元泰準備住所,不過既然連容昭都住進了正院,元泰當然跟著媽媽走。
「……我看還是交給我吧,我們畢竟是剛剛來這裡,我不太放心。」容昭只思索了一瞬,便做了決斷。
秦瑄並沒有反對,眼前這兩個侍女知曉容昭的秘密,但其他人可不知道,更加不能讓平關將軍府的人察覺,「不過你們還是要做出孩子在房中熟睡的假象來,明白嗎?」
玲瓏自然明白其中關係,忙應了下來。
身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容昭警惕心超強,當然不會讓元泰落單,如今她和空間已經融為一體,元泰待在裡面,她完全能夠感應到他的一舉一動,不怕他出事,反倒是放在外面,這蒙城如今四國的高手都涌了進來,魚龍混雜,他們也不敢保證平關將軍府就能入鐵桶一般刀槍不入。
這時,正好聽到李連海在外面向他們請示,「接風宴已經擺好,不知皇上和娘娘何時動身?」
「行了,這就走吧。」
秦瑄換了一身玄色錦袍,氣勢尊貴肅然,容昭自然也不是在宮中那種舒緩柔和的裝扮,同樣是一身玄衣,面料款式都和秦瑄的一般無二,不過是在領口袖口勾勒了一些銀線暗紋顯出了幾分精緻。
文楚給秦瑄和容昭帶路,一邊給他們介紹,「北穆來了兩位宗師,沙原的宗室國主也來了,南疆的那緹國主是和北穆金大宗師一起來的。這幾位宗師提前三天進了蒙城,臣安頓好他們后,一直派人監視著他們,可他們一直待在院子里,竟完全沒有什麼動作,臣也不好判斷他們的立場。今日聽說皇上到了,臣特意派人邀請他們,幾位宗師已經來了。」
秦瑄點了點頭,這些情況往年也是如此,他心中有數,況且這些宗師的立場,他也一清二楚,壓根不需要特意去關注拉攏。
文楚見秦瑄沒有開口,心知皇上心中已經有了定數,便不再多說,轉而小心翼翼地道,「臣在這裡要給娘娘告個罪,臣無正妻,後院只有一妾,出身低微,實在上不了檯面,不敢污了娘娘的眼,所以特意召集了蒙城其下知府夫人為娘娘主持接風宴,另有城中官員內眷作陪,還請娘娘恕臣不周之罪。」
聽了文楚這番話,容昭便知道文楚不曉得她真正的來意,大約以為自己只是陪皇上出宮的寵妃,她還沒有開口說什麼,秦瑄便接過了話。
「懷瑾不必忙碌,昭昭與我一起參加接風宴——昭昭是我大乾所出的另一名宗師,自是要在眾宗師面前露面!」
「什麼?」文楚大吃一驚,看向美得天怒人怨的璟貴妃,怎麼可能?
可皇上是不可能編織這種一戳就穿的謊言的,也就是說,這位璟貴妃娘娘,不僅有如斯的美貌,更有達到宗師境界的高深功夫?
乖乖,老天也未免太厚待她了!
容昭美目流盼,粲然生輝,一派尊貴雅緻的氣質,清艷絕倫,渾身上下找不到一絲和「武」有關的地方——「怎麼?你懷疑?」
文楚連忙搖頭,「不不不,臣怎麼敢懷疑娘娘?皇上從來金口玉言,臣當然相信,就是相信之外,還有不可置信,娘娘如此年輕就已經達到宗師境,實在是千年難出的天才!臣心中唯有欽佩拜服!」
文楚說得真心實意,十五六歲的宗室,簡直是前無古人,興許也後無來者了,至少能護住大乾百年氣運,他表達一下震驚激動的心情還不行嗎?
「你待會兒文將軍可要好好給我說說各國的宗師。」容昭笑吟吟地道。
「回娘娘,屬下定然竭盡全力!」文楚連忙表忠心,邊用眼角餘光瞄了秦瑄一眼,生怕皇上生氣以為他向後妃投靠。
誰知,皇上非但沒有不悅,反而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睛里曾經充滿淡淡的寵溺意味,朗笑道,「懷瑾還是老樣子,這張嘴啊,真真是厲害!」
文楚也笑了,「臣也不過是說了句實話。」
容昭在一邊面帶微笑地聽著,不再開口,伸手將頭上的風帽往上拉了拉,秦瑄見狀,習慣性地伸手替她將散下的一縷青絲抿了回去。
跟在他們身後側一些位置的文楚,自然也看到了皇上和貴妃之間這無比默契自然的動作,尤其是貴妃那習以為常的姿態——心中百味叢生。
他忽然有些理解葉俊卿和皇上鬧得離心的心情了,大約,都是出於擔心吧,擔心一代英明君王就此沉溺與溫柔鄉中,可他又覺得,皇上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一行人很快到了碧波庭前。
蒙城是邊塞,可以說常年風沙,氣候乾旱,水源稀少,別說江河湖泊了,就是尋常的池塘也難看到,偏偏蒙城內有一處天然的小湖,不過數十畝大,但在這黃沙漫漫的邊塞城市可以說是難得的景緻了,因此被蒙城人直接稱之為「明珠湖」。
平關將軍府離明珠湖不遠,府內的碧波庭,是一處兩畝大小的池塘,就是從那個明珠湖引流形成的。
碧波庭旁,是一處開闊敞亮的院落,接風宴就擺在此處。
按照規矩,武林大會既然在蒙城舉辦,而此乃官方活動,自然是由蒙城最高統治者平關將軍全權負責,偏偏那些他國的宗師信不過身為大乾守將的平關將軍,並不全部聽從平關將軍的安排,一般只在武林大會當天才肯露面,今年情況卻有所不同。
那位北穆的金大宗師是最不開心的,原本他的徒弟突破至宗師境時,他簡直欣喜若狂,只道長生天眷顧北穆,讓他們多了一位年紀輕輕的宗師,四國之中,可只有他們北穆擁有兩位宗師,其他都只有一位。從此,北穆別說自保,就是想要往外擴張領土,也不是什麼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了!
但事情怎麼可能如他想的那般美好?沒過多久,南疆的那緹國主,就給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大秦那位三十不到的皇帝,居然也突破了宗師境,如此,大乾不但擁有了兩位宗師,其中一位還是武林第一人,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夢想,簡直氣死人了!
雖然聽說那位秦昊已經閉關了,但他卻不敢如之前所打算的,仗著擁有兩位宗師就對大乾皇帝下狠手——秦昊這老不死的已經在閉關,閉關不成功,他依然是大宗師,他們師徒倆加一起也不是人家對手,若是他成功突破,那今日他害死大乾皇帝毀了大乾國祚的仇恨,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金宗師完全不敢去賭那微小的秦昊失敗身隕的可能,就為這,聽說秦瑄出現了,他也不拿宗師架子,帶著徒弟徑直便來到了平關將軍府。
沙原國國主本就和大乾是盟友,因此倒無需防範秦瑄,雖說之前一直住在外面,等秦瑄一到,他便立刻扒拉扒拉行禮搬進了平關將軍府。
容昭倒是舉得,這沙原國主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文楚正欲請秦瑄和容昭進去,忽聽一道男聲響起。
「好久不見,你倒是添了不少丰姿。」
那把輕佻的嗓音,那種隱藏在語調中的漫不經心和恣意,熟悉得令容昭想忽視都難!
容昭驀然回首,只見那緹這廝環抱雙臂,勾著一邊嘴角,氣勢迫人地盯向她,如同森林中狂野的雄獅,濃眉依舊漆黑斜飛,黑瞳依舊幽深專註。
就彷彿他們之間壓根沒有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彷彿他們壓根不是站在敵對的立場,他甚至看都沒看容昭身邊的秦瑄和文楚。
這種穩若山嶽的態度,卻自然而然地掌控住了現場談話的節奏,容昭一點也不喜歡。
輸人不輸陣,容昭可不會讓那緹佔據上風,當下輕笑一聲道,「好久不見,那緹國主比當初看起來成熟不少,許是經過的事兒多了,心態也有變化了罷?南疆的國庫還存在嗎?糧倉呢?會不會連耗子都搬家了?」
她就不信,南疆的戰敗,對那緹這種驕傲得不肯低一點頭的傢伙沒有影響。
「丫頭真是愛說笑,我所經歷的那些失敗,不都拜你所賜么?」那緹不以為然地嘲道,「你的美人風範呢?舌頭比蠱毒還厲害,就不能改改?」
這邊容昭,正欲開口反駁,手臂卻被先一步按住了,秦瑄桃花眼微閃,站了出來,擋去那緹看向容昭的灼灼目光,冷峻地道,「縱然那緹國主已經退化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看不見昭昭身邊的我等,也請記住,昭昭是大乾的皇妃,國主若是不想再次引發戰爭,還請自重。」
他們兩人,完全是兩種風格,那緹打扮得完全就像是江湖豪俠,落拓而不是氣勢,秦瑄則是沉穩高冷的世族公子,尊貴優雅,卻誰也壓不住對方身上耀眼的光芒。
秦瑄一開口,那緹便不能再視而不見,他側目打量了秦瑄一番,忽然冷笑道,「你也不必自以為是,此次武林大會,咱們好好比一比,前程往事也該做個了結了!若是我輸了,偌大的南疆,你愛怎麼怎麼,若是我贏了,把你身邊這女人給我,我讓她當王后!」
此話一出,不啻於平地一聲響雷,荒唐得無簡直法用語言去述說,文楚都不敢抬頭去看自家皇上的臉色了。
被敵人當著面撬牆角,文楚忽然覺得這一幕怎麼這麼熟悉?當年那緹在京都為質時,似乎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只要是對自家皇上表達好感的貴族少女,轉眼就愛那緹愛得死去活來,這麼多年了,這廝的惡習還是沒改啊!
只有秦瑄知道,那緹是來真的,不是當年那種純粹為了噁心自己的心態,而是真正,想將昭昭從自己身邊帶走!
這次,他絕對不能讓對方如願!
容昭本是為了在外人面前給秦瑄的面子,所以才乖巧地縮在一邊不吭聲,卧槽,轉眼間自己就成了二王相爭的那個獎盃了,還有沒有人權?再不抗議,他們當她是死人哪!
容昭眉頭一挑,臉上一閃而過艷戾之氣,笑容卻仿若花田裡挨挨擠擠的罌粟花,充滿危險的誘惑,「不如我與那緹國主比一場,你若贏了,我任你處置,你若輸了,你任我處置,如何?」
當姑奶奶還是那個隨你揉圓搓扁的弱雞?有種就放馬過來,不挑了你姑奶奶不姓容!
「那兄,這位美人是誰?可辣的夠味,難不成是你的老相好?」另一個年輕爽朗的男子聲音加入了進來,只可惜這話聽起來一點也不順耳。
從另一條小道上過來一名年輕——漢子,只能用漢子來形容,這還是容昭來到這個時代以來,見過的第一個粗獷健碩的男人,鼻子不高,嘴不小,顎骨方正扁闊,面容生得平凡,一看就是草原上常年騎馬的彪悍漢子,但那雙細長雙眼中卻精光熠熠,顯示出他不是個普通的草原彪悍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