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驚雷

七十四章 驚雷

傍晚時分,一位青年儒生到訪。

訪客二十四五的年紀,身量不高,長得也很普通,但一雙眼睛卻非同凡俗,令人一見就難以忘懷。

儒生的目光沉靜而激烈,眼底好像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燒。烈焰般的目光,傲然的身姿,一看就是個有膽有識的人物。

儒生一步入客廳,略一注目,便趕緊搶步上前,向張素元深施一禮,說道:「您一定是張大人吧,晚生顧宗羲拜見大人。」

靜殊早已吩咐下去,訪客一律不見,但此子不僅登堂入室,而且還未經通報,可見他與靜殊的關係非淺。

張素元知道顧宗羲一定就是與靜殊打賭的人,也一定是個很有名的人,如果他這些年不在遼東,一定會聽說過此人。

見顧宗羲施禮,張素元正要站起身還禮,卻見河東君快步走來。

「宗羲,真對不起,你的事我還沒說呢。」歉疚地笑了笑,金靜殊說道。

「大哥,您到這廂來,我跟您說件事。宗羲,你先呆會兒。」

這聲大哥,金靜殊叫得極其自然,張素元知道這丫頭和妻子相處過後,已從心裡接受了他。

金靜殊將張素元領到了閨房,落座后,她從一個極其隱秘的暗格中拿出一部手稿遞給了張素元。

接過書稿,首先撞入張素元眼內的是五個似欲炸裂的楷體大字:明夷待訪錄。

似欲炸裂的字體代表著書者心中鬱積的苦悶已經強烈到何等地步!這一點張素元心有戚戚焉,感同身受,但對字義,他卻有點不痛快,因為此人太過狂傲。

有才很好,但傲物卻鮮能成事,張素元對顧宗羲的評價不覺降了很多。

「明夷」是《周易》中的一卦,其爻辭有曰:「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人攸往,主人有言。」所謂「明夷」,是指有智慧的人處在患難地位;所謂「待訪」,是等待後代聖賢來採訪採納。這個書名也就是說,書中所闡述的思想在當代雖不可能施行,但在後世卻一定會被聖賢所發現、所推行。

張素元抬眼看了看立在身旁的靜殊,金靜殊一笑,什麼也沒說,只是示意他看下去。

打開封頁,張素元凝神看了起來,等到他從書中回過神來,天已經完全黑了,靜殊不知是什麼時候走的,燈燭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點起來的。

將書稿隆而重之地輕輕地放在桌上,張素元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輕輕地推開窗閣,他凝視著窗外浩瀚的星空。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無人興之,有公害而無人除之。」

「有人君出,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

「後世之為人君者則不然,以為天下利害之權皆出於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而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亦無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起始愧於心,日久則心安,視天下為莫大之產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漢高帝所謂「某業所就,孰與仲多」者,其逐利之情不覺溢之言表。此無他,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是為天下。」

「今者以君為主,天下為客。未得天下之時,屠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產業,曾不慘然!既得,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樂,視為當然。」

「今者,天下之大害者,惟君而已!」

「古者天下之人愛戴其君,比之如父,擬之如天,誠不為過;今之天下之人怨惡其君,視之如寇讎,名之為獨夫,固所當然。」

「後世小儒以君臣之義充天地至理,至桀、紂之暴,猶謂湯、武不當誅之,而妄傳伯夷、叔齊無稽之事,使兆人萬姓崩潰之血肉,不異於腐鼠。豈天地之大,於兆人萬姓之中,獨私其一人一姓?」

「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是故臣者,為天下,非為君也;為萬民,非為一姓也。出而仕君者,不以天下為事,則何異於君之仆妾走狗?」

……。

這一句句在張素元心底激起滔天巨浪的言語依然在耳邊滾滾流動,他遇到顧宗羲是他的幸事,顧宗羲遇到他,同樣是顧宗羲的幸事,而他們遇到一處就是天下萬民的幸事。

此前,他只清楚一點,就是要把刀把牢牢地握在手中,至於握住刀把后具體幹什麼,卻還不甚了了,但現在他已經完全清楚,他就是顧宗羲心中的聖賢,只不過不是後世的聖賢,他要在這苦難的大地上踐行顧宗羲的思想!

烏蒙蒙的光華一點一滴地吞噬著黑暗的神秘,張素元雖一直佇立窗前,但他此時誠所謂不知東方之既白,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萬道金霞已鋪展在東方。

看著眼前燦燦的霞光,雖是一夜未眠,張素元的精神卻清爽之極,步出閨閣,就見佘義依然立在門邊。

張素元沖佘義歉意地笑了笑,只要他不睡下,佘義就決不會去睡,他說也沒用。

還沒有走到客廳門口,就聽裡面傳來陣陣笑聲,張素元知道眾人也都一夜未眠。

一走進客廳,金靜殊的目光就不錯眼珠地死盯著他的臉,張素元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於是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幾乎同時,金靜殊和顧宗羲一直暗中緊繃的神經都鬆弛了下來。雖說張素元出來的越晚,他們成功的希望就越大,但這種事誰敢擔保?

顧家是江浙望族,父親顧尊素是西林名士。一年前,顧尊素被閹黨迫害致死。

父親死後,顧宗羲當即從書齋中投身復社,加入了對抗閹黨的行列。

父親的死對顧宗羲刺激極大,也就是在這期間,他在西林黨「抑尊分權」的基礎上寫成了名傳千古的《明夷待訪錄》。

顧宗羲投身的復社是繼西林黨之後又一個由江南士大夫等文人學士組成的社團,人稱「小西林」。

其實,西林黨雖以黨名之,卻非是什麼黨派,它只是一些見解相近的人的統稱而已,而復社雖以社名之,創社的宗旨也是為砥礪學問,但它卻是真正的黨派。

復社不僅有嚴密的組織體系,其代表的利益也更明確。

張素元這樣的人物,復社當然不可能忽略。知道張素元受閹黨排擠去職后,顧宗羲主動請纓來接近張素元,但他接近張素元的目的卻不僅僅是為了復社,為了對付秦檜賢。

思想成熟之後,顧宗羲雖然清楚,要想在活著時就踐行他的理論是多麼不切實際,但也不可能完全死心,他總要找機會試試。

顧宗羲知道,他沒有能力推行自己的主張,所以他必須找到有能力的人,然後他要做的就是接近、影響這個人,直至接受他的主張。

環顧天下,顧宗羲唯一看上的人就是張素元,所以他密切注視著張素元的一舉一動。

途經南京之時,他順路來探望紅顏知己河東君,閑談之際,顧宗羲得知紅顏知己竟與張素元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這層關係說深也深,說淺也淺,這全看張素元是什麼人,顧宗羲對張素元的為人已相當了解,他清楚這層關係的分量,但當他說出用意后,卻遭到了金靜殊的強烈反對,因為這件事當真非同小可。

當年,高祖季方雷因為兩千年前亞聖說的一句「桀、紂無道,湯、武誅之」就要毀掉亞聖塑像,遷出供奉了一千多年的文廟,現如今,若顧宗羲這等言辭一旦外泄,那天下再大,也將無他容身之地。

雖然金靜殊執意反對,但終是拗不過顧宗羲,最後兩人達成了妥協:由金靜殊先一步步試探,最後讓不讓張素元看書稿也由她決定,而送請帖就是試探的第一步。

張素元的表現令金靜殊大感意外,她沒想到官場之中竟還有這等不著一絲塵跡的奇偉男子!

金靜殊相信,不管張素元最終如何看待這部書稿,顧宗羲都不會因此有任何危險,所以她才將書稿拿了出來。

一個心愿已了,另一個就會接踵而起,不擔心顧宗羲的安危后,希望傾情所愛的男子達成心愿的心情就愈加迫切,她甚至比顧宗羲本人更緊張張素元的反應。

金靜殊知道,在這種事上,以張素元為人,他接受就是接受,不接受就是不接受,其間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不論張素元對她的關愛到何種程度,在這種事上都無足輕重,她不可能影響張素元一絲一毫。

那份書稿,她半柱香的時間就能倒背如流,可張素元卻在她的閨房中整整呆了一夜。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她和顧宗羲一樣,希望在增加,心中的忐忑就更在增加。

當金靜殊終於確認了張素元正向她微微點頭后,整個人幾近虛脫,但在虛脫之後就是無比的輕鬆和喜悅,從此之後,她將擁有心愛的丈夫和在睡夢中都會讓她自豪的大哥!

「顧先生,累么?」張素元問道。

「晚生的心情和您一樣,何累之有?」說罷,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好,靜殊,你去準備一桌酒菜,我想和顧先生邊吃邊談。」張素元對一旁目光炯炯注視著他的金靜殊說道。

「廚下的大師傅一直等著呢,酒席這就擺下。大哥,你這邊請。」金靜殊的聲音輕快得有如空谷黃鶯。

「夫人,你和鳳玉先去睡吧,我和顧先生有事要談,林雨,你也一起來。」張素元吩咐道。

「好的,大哥。」方林雨興奮地站了起來。

剛才一聽大哥說有事要和顧宗羲談,方公子這心裡就開始起急,以往老爹一和大哥談事的時候,總把他趕出去。在家裡還好說,因為老爹就是老爹,他有什麼辦法?但在這,要是大哥也這樣,那他在鳳玉面前也太沒面子了,不過大哥就是大哥,雖有時也讓他起急,但卻從未做過一件真正讓他傷心的事,不論大事還是小事,都是如此。

三人落座后,張素元直截了當地問道:「顧先生,你是如何知道我到南京的呢?」

「大人,實不相瞞,從您一離京師,我們就一直關注著您。」顧宗羲笑著說道。

「哦,顧先生,此話怎講?」

張素元知道,顧宗羲口中的「關注」就是監視,「我們」也一定是某個勢力集團,難道說,顧宗羲這等驚駭世俗的理論竟早已為很多人接受不成?他不禁大是奇怪。

「大人,您聽說過復社嗎?」雖然復社的事極其機密,但對張素元沒必要隱瞞。

見張素元搖了搖頭,顧宗羲接著說道:「復社成立的時間不長,是由江南學界泰斗孫溥所創。創立復社的宗旨原本是為了科舉,是為了交流心得,砥礪學問。復社中有不少慷慨之士,他們不滿閹黨橫行,於是復社很快就成為對抗閹黨的團體。孫溥汲取了西林黨鬆散的教訓,使復社逐漸發展成為組織相當嚴密的團體。對於大人高行,復社中人極為敬重,大人受閹黨排擠去職后,晚生主動請纓前來說服大人。路經南京時,晚生偶然得知靜殊和您的關係,所以才在這裡等您。」

「復社中有多少人贊同先生的主張?」張素元問道。

「大人,復社中即便最激進的人也認為晚生激進。」顧宗羲苦笑著說道。

「曲高和寡,理當如此,顧先生今後有什麼打算?」

「若大人果能踐行晚生的主張,那晚生還能有什麼打算?即便大人今後所命有背道義,晚生也定遵行不誤。」顧宗羲毫不猶豫地說道。

張素元知道,對顧宗羲這樣的人而言,這一諾比之說把命給他更重上千百倍。

「顧先生,此言當真?」張素元嚴肅地問道。

「當真!」顧宗羲雖回答的斬釘截鐵,但張素元這樣問未免奇怪,他心中不由隱隱約約地升起了一絲不安。

「林雨,你記住顧先生今天說的話,將來好給我們做個見證。」張素元對方公子命令道。

「好的,大哥。」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不清楚大哥他們到底說什麼,但方公子毫不在意,他只要在場就夠了。

顧宗羲更不安了,張素元如此煞有介事到底為什麼?

「顧先生,你今後不可再涉險地,至於閹黨,不用你去考慮。德宗已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德宗一去,閹黨立亡。」不理顧宗羲心中的不安,張素元轉換了話題。

「那今後晚生該當如何,還請大人明示。」對於閹黨,顧宗羲現在已不放在心上,張素元決心踐行他的主張,這才是他生命的歸宿。

「顧先生,你在書中的立論很好,但卻多有總綱而少細目,我希望顧先生今後全力完善它,總之,今天你完善一點,以後我們就會少付出很多代價。」

張素元的話說得很婉轉,顧宗羲知道書中不僅少細目,而且有些地方還相當模糊,需要商榷的地方尚有很多。

「大人說得極是,晚生定當全力以赴。」顧宗羲心悅誠服地說道。

說話間,廚下已將一桌豐盛雅緻的酒菜端了上來,給三人斟滿酒後,金靜殊正要退出去,這時張素元說道:「靜殊,你也坐下。」

金靜殊坐下后,張素元對顧宗羲說道:「靜殊雖是我的妹妹,但卻不大聽我這個哥哥的話。顧先生,我不喜歡靜殊繼續留在這裡,你能否幫我勸勸她?」

顧宗羲臉孔微微一紅,他當然聽得出張素元話里的意思,於是也就不拐彎抹角,直言說道:「大人,靜殊是天地間的精靈,垂青晚生,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只是此前命運未卜,怕有負靜殊,所以才延宕至今,今日晚生既然命有所歸,那一切理當全聽靜殊之意。」

「靜殊,顧先生既已直言,那你意下如何?」張素元雖說得一本正經,但眼內卻笑意盈盈。

張素元雖算無遺策,但還是小瞧了這位紅遍江南的河東君。

「大哥,什麼先生,什麼晚生,聽著多彆扭。大哥,以後你就叫他宗羲,宗羲,你以後就叫他大哥。」根本不接張素元的話茶,河東君臉不紅不白地吩咐道。

張素元哈哈一笑,也就不再說什麼。

「顧先生,我們就按靜殊說的做如何?」

「如此,當然再好不過。」顧宗羲也隨聲附和。

自此,氣氛愈加融洽。

迎著淡淡的春寒,聽著鳥兒的轉鳴,張素元一面輕輕揮動掃把,一面想著顧宗羲昨晚席間的談話。

是啊,政者治之體,治者政之用。政道是治道的跟本,治道只是政道的發揮功用的手段而已,但三代以降,為了一家一姓之江山,關於治道的論述汗牛充棟,而關於政道,則幾乎無人論及。由是,有功盡歸君王,而有過則必歸責臣下,至於君王本人,最多是下個罪己昭,但這也只是為了顯示君王的大德罷了。如此本末倒置,方使君權日升而臣權日降,以至於今日以一人之好惡奴役天下人之好惡,天下又怎會不弊端叢生?[政道,圍繞政權所確立的理論;治道,圍繞管理對象和管理方法所確立的理論。]

數千年來,歷朝歷代,無論朝野,皆以人治為第一,余皆不論。有人治,無法治,這就是唐人數千年來的政治現實。在設置機構和官吏的時候,雖也有一些制衡、互監方面的考慮,但在根本上,卻仍是以「人人皆可為堯舜」這種根本不現實的個人道德期望取代了政權根本的建設。

機構、官吏如此,至於君王,就跟本沒有任何制約可言,於是明君賢相的組合就成了唐人最美麗的政治圖景,但現實卻是,明君幾稀,昏君卻幾多,而明君幾稀,昏君幾多也就必然導致賢相更少,昏相更多的結果。

如此明顯的弊端,為什麼卻從沒有人指出過?這是張素元的困惑,也是顧宗羲的困惑。

唐人為政的跟本,就在對皇權的制約;制約力越大,政治就會越清明,這是顧宗羲的結論,現在也是張素元的結論。

吃過早飯後,張素元正和妻子在屋中閑談,這時金靜殊走進屋來。

沖著天雪歉意地笑了笑,金靜殊說道:「大哥,我有個姐姐想要拜見您。」

看了看妻子,張素元問道:「她是什麼樣的人?見我幹什麼?」

「大哥,您可能聽說過,她就是和小妹齊名的沉香君。香君姐和小妹不一樣,她是個苦命人,自小由鴇母養大。大哥,香君姐是真正的女中豪傑,在她面前,小妹常常自慚形穢。香君姐最尊崇的,就是大哥這樣為國為民的英雄豪傑,所以她聽說您在小妹這裡,就來拜託我引見。」

聽金靜殊這樣說,張素元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他轉頭對妻子說道:「夫人,想去見見嗎?」

能讓靜殊自慚形穢的女子,葉**的好奇心比丈夫更勝百倍,而且她知道丈夫讓她去也不是為別的,只是為她的好奇心而已,於是也就欣然隨丈夫同去。

走進客廳后,張素元就見一個女子正在桌邊盈盈站立,當對上女子目光的瞬間,他滿眼所見就只有女子的一雙眼眸。

世間所謂女性醉人神魂或是動人心魄的眸光,其實對應的大多只是男人心底本能的慾念,而這個女子給予張素元的則是震撼!震撼過後就是海潮般湧來的憐惜。

沉香君的眸光中,有著無與倫比的純凈、高貴、剛烈和對世人無限的眷戀!

難怪靜殊說自慚形穢,就是他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張素元知道,只要稍有良知,對著沉香君就必然會有自慚形穢的感覺,而且心地越純凈,這樣的感覺就會相應越強烈。

沉香君才是天地間真正的精靈!靜殊為什麼要散盡家財來這種地方?世間到底還有多少如沉香君這樣的女子,在這污濁的天地里充滿屈辱地活著,直至無聲地消亡?

痛徹心肺的憤怒瞬間在張素元的血脈中奔涌,就在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不為任何別的,就為讓沉香君這樣的女子可以在大地上自由自在地呼吸,他也要鏟盡世間的不平!為此即便殺得血流漂杵,也在所不惜。

「小女雲香君見過大人。」

看著眼前盈盈拜倒的女子,張素元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雲小姐請起。」

見妻子將沉香君攙起,張素元轉頭對身邊的金靜殊說道:「靜殊,你去準備點酒菜,我要在這款待雲小姐。」

席間,張素元發現雲香君胸藏錦繡,當然,這不是指一般琴棋書畫方面的才華,而是經國濟世的本領、胸襟和抱負。

「雲小姐,我近來有個到處認妹妹的毛病,昨天認了靜殊,今天我想認你,不知雲小姐肯否賞光?」張素元鄭重地說道。

看著張素元眼內無邪而溫暖的目光,雲香君當即離席拜倒。

重新落座后,張素元說道:「香君,你可有意中人?」

看到雲香君紅著臉輕輕搖了搖頭,張素元接著說道:「靜殊有了宗羲,她的事就由他們自己看著辦。香君,至於你,其他的事我來處理,你回去收拾收拾跟大哥走。」

雲香君先是愕然半晌,而後眼含著熱淚點頭應允。大哥固是世間至奇至偉的男子,大嫂也同是古今罕見的奇女子。她沒有在大嫂眼內感到一絲陰霾,這何等可貴,大哥和大嫂又是何等相知,她自是深深懂得。如若大嫂對她有絲毫猜忌,她就決不會應允。今後,她再也不會獨自吞咽心中的淚水,眼前這一份溫暖將勝過世間所有的風寒,不論是以前還是今後。

火辣辣的太陽肆無忌憚地照耀著沒有風絲的大地,這種鬼天氣使得方夫人也不得不改改素日的作風。天上只要還看得見太陽大哥一絲的蹤影,方夫人就堅決呆在馬車裡,任方公子使出何種手段激將都沒用。

這樣的鬼天氣,不僅人懶懶的,馬也一樣,張素元一行就這樣鬆鬆垮垮地行進在渺無人跡的咸豐古道上,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北的江南-張掖。

張掖是鳳玉的老家,金馬牧場就在張掖附近的祁連山草原上。

夕陽西下,微風漸起。

古道西風,西風古道,天地間亘古永存的蒼涼漸漸在張素元心頭湧起。

緩緩勒住馬頭,張素元向著西方血紅的天際眺望。

由江南而至西北,一路所見,地地都不同,但卻是一地慘過一地。一步一步,他正走進風暴的中心。風暴,將足以令這個老大帝國灰飛煙滅的風暴正在那一雙雙木然、絕望的眼睛里醞釀。

張素元相信,只要再有一兩年的年景不好,風暴就將暴發。如果朝廷處置稍有失當,一個個風暴就會串聯至一處,那時席捲天下的風暴就將無人可以阻擋,直至天地易色。

席捲天下的風暴必將爆發,以朝廷亘古難見的腐朽、沒落,非但不會延緩風暴的暴發,反而只會使風暴爆發的更猛烈。

張素元清楚地認識到,這是他的機會,這是他以開天闢地的新政取代舊秩序的機會,但為了這個機會,將有多少白骨暴於荒野?不能再等了,如果沒有機會,他就創造機會!絕不能讓離人成為趴在互相廝殺的狼群外觀戰的獅子,在風暴全面爆發之前,他必須把獅子關進籠子。

就在張素元浮想聯翩之際,遠處突然塵頭大起,接著就見十餘騎快馬如箭頭一般向他們射來。

就在眾人凝神戒備的時候,突然就聽身後嗷嘮一嗓子,原本藏在車中躲太陽的方夫人此刻已然飛身上馬,一面嗷嗷叫著,一面迎著箭頭疾馳而去。

剛開始,眾人都被鳳玉嚇得一哆嗦,但隨後看到鳳玉歡快的模樣,他們知道來人是友非敵,看來來的多半是金馬牧場的人,果不其然,片刻之後,李漢昌在張素元面前勒住了馬頭。

張掖,自古就有西北江南的美譽,風景如畫,物產豐饒。作為地主,鳳玉每天不是領著眾人馳騁在廣袤的草原上,就是流連在張掖的半城塔影中。

半個月後,江成久風塵僕僕地到了金馬牧場,他帶來了德宗駕崩的消息。第二天,江成久只在金馬牧場住了一晚,便旋即趕往遼東。

五個月後,當張素元一行回到藤縣老家的時候,天使官都急得要吐白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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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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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章 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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