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135雪滿庭
原本要六七日的路程,裴邵竑用了不過四日便快馬趕回了京城。
他本要獨身上路,連慶卻說什麼都要跟著他。也難為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這一路跟下來,待到了裴府門口之時,心神一松,幾乎是一頭栽下了馬。
幸虧裴邵竑伸手扶了他一把,否則必定是頭破血流。
將連慶一把搡在門前台階上,讓他先喘口氣,裴邵竑便再也顧不得什麼抬腳便朝著府內奔去。一路上無數的婆子丫鬟向他行禮,他半分都沒搭理,疾奔到了嘉禾軒。
染萃一雙眼睛紅腫的跟桃子一樣,正端了臉盆走出正房,不妨撞見他一腳踹開院門大步的走了進來。她愣愣的看著他,直到他走近了,這才叫了起來。
「世子爺……!」
裴邵竑卻未理會她,一把將擋住路的她推開,提步便進了內室。
只是這內室之中,如今卻空無一人。
他站在炕邊,瞧著曲蓮平日里總是坐在那裡的地方,一陣怔忡。這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他進來時撩起又落下的帘子孤獨的盪著。
滿身的疲憊在這一刻全數泛了上來,他幾乎是踉蹌著走了兩步,慢慢的自她平日里坐著的地方坐了下來。遲疑了一下,又伸出了手撫摸著眼前的炕桌。炕桌面相他的這一端十分光滑,顯是被摩挲過多次……許是她做針線時,布料的磨蹭所致。
染萃忐忑著撩了帘子進來,給他上了一杯熱茶。
之前捎了信說要初二才能到家,這不過二十八,怎麼就到了呢?況且怎是獨身一人,也不見大軍進京。她雖是個丫鬟,卻也見過世面,此時稍微一想,便明白他這是拋開了大軍自己先回了京城。這若是讓人知曉,還不曉得是怎樣的大罪呢。
「大奶奶呢?」裴邵竑抬了眼看向染萃,因多日未歇一雙眼睛染上了些血色,原本俊朗的臉龐便多了些戾氣。他心中仍有一絲僥倖,見這丫頭進來,終是忍不住出口問道。
染萃一聽他詢問曲蓮去處,這兩日好不容易忍住的淚珠子又掉了下來,哽咽道,「大奶奶自七日前進了宮,至今還沒回來!」見他面色一僵,又道,「奴婢去求夫人去宮裡將大奶奶要回來,可是夫人卻說什麼都不肯。後來就怎麼都不肯見奴婢了,只大小姐來過一趟,臉色難看的很。說是宮裡來了消息,宮變那日大奶奶被宮中反叛的宮婢刺傷已經死在了宮裡。前日宮裡的賞賜已經送到了府中,便再沒有人提及大奶奶的事了。」
說到這裡,她撲通一聲跪在了炕邊,扯著裴邵竑的袍角大聲哭道,「世子爺,大奶奶絕不會就這麼死了。她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會在宮中被人刺傷?!便是死了,哪有扣著屍首的道理。大奶奶定是被扣在了宮中,您去宮裡求一求皇上,讓大奶奶回來吧!」
裴邵竑聽了染萃的敘述,心頭已是一陣冰涼,最後的一絲僥倖也被這番話擊打的支離破碎,再無半點念想。他冷冷的看著染萃,咬牙道,「你也說她厲害,她自是十分能耐。哪裡用得著我去求皇上,她自然能讓皇上服服帖帖的。況且,他們多年前便是竹馬青梅……」
說到最後,已是喃喃之語。
染萃在哽咽之際,沒有聽清最後一句,卻也明白他這是拒絕了自己,與徐氏一樣不願去宮中將曲蓮要回來。
她獃獃的看著裴邵竑,因太過震驚而忘記了哽咽。全然沒有想到,裴邵竑竟也這般狠心,眼睜睜的看著曲蓮身在深宮如今生死未明,卻只坐在內室之中一動也不動。
「世子爺,您……」
「滾出去!」心底里爆發的山火終於將裴邵竑點燃,他一把將面前的炕桌掀翻,對染萃厲喝道。紅木雕百嬰的炕桌連帶著剛剛端上來的茶盞,一同被掀翻在地,一陣聲響過後,只剩一地狼藉。
染萃被嚇得一陣哆嗦,卻也梗著脖子不肯出去,只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
裴邵竑被她弄得心煩意亂,下了炕一把攥了她的胳膊將她生生拖出了內室搡了出去,這才關了正房的雙扇木門,再次回到一地狼藉的內室。
內室之中重新回歸一片寂靜,他難過的閉了閉眼,彷彿若是這樣再一睜眼,便又能瞧見曲蓮側坐在炕上笑盈盈的看著他。
只可惜,再睜眼時,屋內仍是只有他一人。
他木然的掃視了一遍,卻瞧見方才炕桌之後整整齊齊的疊著一件石青色的衣裳。
裴邵竑愣了愣,踉蹌了兩步走到炕邊,伸手去拿那件衣裳,卻發現自己的一雙手抖得厲害。他整整四日騎馬,掌心之處已經被韁繩磨破。觸到那衣裳時,石青色的細葛的料子上便沾染了几絲淡淡的血跡。
他抖著手將衣裳展開。
是一件夏日穿著的道袍,嶄新的細葛料子,細密的陣腳,一眼瞧見便知合身的尺寸,都顯示出了縫製之人十分的用心。他垂頭看著,不覺之間迷離了眼眶,一滴清淚便落了下來,在細葛的料子上彈了彈,最終暈染開來,讓那石青的眼色便成了深青。
驀地,袍角處一簇小小的滄浪紋引起了他的注意。
佛頭青的絲線綉在石青的料子上有些隨色,若不仔細去瞧,便很難發現。
待看到這一簇滄浪紋后,裴邵竑身上巨震,他猛地記起了與曲蓮見面的第一日……
自北地返回京城撲了個空,卻驚訝得知延德帝下了聖旨與自己賜婚了一個灶下婢。要說心中不搓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當時帶著一干下屬,又怎能讓他們看了笑話,便佯作無謂一路趕至宣府鎮。
卻未想到,會在抵達宣府鎮的路上遇見了碰上了麻煩的曲蓮。
只是那時,還未曉得她的身份。
見她猝然便要摔倒,未有多想上前便扶住了她。低頭看去,便看見了一雙大大的帶著些驚惶的杏目。那一雙眼睛,只覺得有奪人魂魄的瀲灧,引得他不覺瞧了好久。直到發現她一身婦人的裝扮,心中竟有些失魂落魄。
而車中妹妹的喚聲,對那時的他來說彷彿天籟一般。
乍驚乍喜,歡喜來的太過突然,方才還心中淤塞,這一刻便豁然開朗。
待回到宣府鎮的莊子上,踏著內室灑出的燈光,遠遠看著她坐在炕上做著針線。裴邵竑只覺得活了二十年,心境從未這般寧靜。只想著,若是一生一世這般寧靜的過下去,該有多好。
那一晚,她便是在他破損的袍角處,綉上了這樣一簇小小的滄浪紋。
思及往事,彷在眼前。
他輕輕的撫摸著那微微凸起的滄浪紋,眉宇間一片失神。
「哐啷」一聲巨響,栓了門栓的雙扇門被人自外一腳踹開。
裴邵竑猩紅著一雙眼睛猛然回頭,卻看到裴邵翊一頭闖了進來。
裴邵翊依舊是一身紫紅色的飛魚服,闖進來后彷彿並不驚訝在此時見到兄長,不及多說,只幾步行到兄長身前,急道,「大哥快去宮裡,晚了便來不及了!大嫂被皇上賜了白綾!」
「你說什麼?!」裴邵竑聞言如同被霹靂打中一般,睚眥欲裂。
裴邵翊見狀,只伸手拉了兄長的胳膊,一邊向外走著,一邊急急說道,「皇上不見任何人,便是我也被攔在外面。我只瞧見大嫂被宮人帶走,其中一個手裡捧著白綾,卻不知去了何處。如今也只有你求得動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來得及。」
裴邵竑心中一片空白,他的思緒此時已經完全被那「賜死」二字完全佔據。只得被動的被弟弟拉著一路奔向外院。「怎麼會賜死呢?」他一邊跑著,一邊不敢置信的吶吶道,「皇上不是對她一直心心念念……」說到這裡,他猛地住了口,不願將這種事情說與弟弟得知。
誰知裴邵翊卻怒道,「皇上怎麼想那是他的事情,難道大嫂是什麼樣的人,大哥完全不曉?她帶著聖旨入宮,便未想著能活著出來,難道大哥認為她會為著性命委身後宮?皇上是有這個意思,她卻寧死不肯。她說你將她救出泥沼,她便永不負你,便是死了也是裴家婦!」
這一連串的話打的裴邵竑步伐不穩,險些踉蹌倒地。他本就連日乏累,此時這一句句的話彷彿尖刀一般直戳胸口。他只覺得胸中翻湧,喉頭腥甜,卻極力忍住,一把揮開弟弟的手生生咬著下唇翻身上馬。
青鬃馬奔出府外,朝著皇城疾馳而去。
裴邵翊追出府去,看著那遠去的人和馬,最終只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天氣陰霾的很,才至仲春便濕熱難耐。
裴邵竑騎在馬上,卻半分感覺不出。風聲在耳邊呼嘯,腦海中回蕩的卻是方才弟弟的話,【你將她救出泥沼,她便永不負你,便是死了也是裴家婦!】。心中悔痛,若不是騎在馬上,他恨不得掌自己幾個耳光。
他怎麼就會認為她會留在宮中,怎麼就會這般失心瘋。上元那夜時她臉上的笑容和閃閃發亮的眸子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那樣真心的笑容和留戀的目光,他怎麼就忘了呢?
裴邵翊自皇城返回需要小半個時辰,而自己抵達皇城同樣需要這般時候,他不敢想等到了皇城會面對什麼……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悔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聽從染萃的話,要耽誤這許多時候。
呼嘯的風聲之中,他只是拚命的甩鞭讓那天底下最優秀的戰馬發了瘋一般的朝著皇城狂奔。
他已經算不出用了多久,皇城便近在眼前。
見有一人縱馬直闖皇城,城門輪值守護的兩名禁軍忙拔刀攔人,卻見馬上之人竟是三軍統帥裴邵竑,一個怔愣之際便被他騎馬闖進皇城,一人一馬幾乎是一閃而過。
待他奔出很遠,兩人才反應過來,這才大呼小叫的追了過去。
裴邵竑策馬在皇城之中一路橫衝直撞,手中馬鞭打到了無數前來阻攔的禁軍,卻在抵達御書房前的甬道上終於被抬來了絆馬索的禁軍攔下。
青鬃馬與主人一樣太過疲累,半人高的絆馬樁竟無力越過,兩個前腿被樁子一攔便是一跪整個馬身都摔了出去。裴邵竑猝不及防,也翻滾下來。他胸中正憋著一口血氣,這一摔讓他氣血翻湧,一口血便直直的噴了出來。
「裴將軍,你這是不要命了嗎?皇城禁地怎容得你這般橫衝直撞!」此時當值禁軍統領乃是裴邵翊下屬,見闖宮之人是上司的哥哥,也有心勸阻,這要闖到了皇帝面前,便是罪無可恕了!
裴邵竑一個翻身站了起來,也不言語,伸手抓過一名禁軍奪了他手中長刀,猩紅的眼睛掃視了一遍將他團團圍住的禁軍,厲聲道,「便是今日,誰敢攔我,休怪我手中長刀不留情面。」
便是他這般說,禁軍自也不能將他放進內,一個個只得冷著臉同樣將長刀自刀鞘之中抽出,形勢危急已是一觸即發。
便是此時,太監總管姚丙安一路小跑的趕了過來,見還未動手,這才擦了擦汗卻也不敢耽誤,對那禁軍統領道,「皇上有旨,宣裴將軍入內。」
禁軍統領遲疑道,「裴將軍此時這般狀況,皇上見他豈不危險?」
姚丙安見狀只無奈道,「這是皇上的旨意。」
聽他這般說道,禁軍統領只得點了點頭,命令禁軍眾人將長刀收了起來,朝著裴邵竑抱拳道,「裴將軍得罪了。」
裴邵竑也不去瞧他,只將手中長刀仍還給了那名禁軍,大步的朝著御書房行去。姚丙安見狀,只苦著臉跺了跺腳一路小跑著追了上去。
見著他走來,身後還追著姚丙安,殿門外伺候的小內侍機靈的拉開了門。裴邵竑瞧也不瞧他的便闖進了御書房之中,一眼便瞧見符瑄坐在案后,卻未俯首看摺子,只木著臉瞧著手中一物。
聽到動靜,符瑄抬了頭,見裴邵竑與姚丙安闖了進來。便看向姚丙安,道,「你先出去,離遠一點。」
姚丙安聞言大驚,直道,「皇上不可……!」
符瑄厲喝道,「出去!」
這一聲厲喝帶著帝皇的煞氣與不可違抗的壓迫力,直嚇得姚丙安屁滾尿流一般的出了御書房。
裴邵竑見姚丙安離了御書房,便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在了地上。
雙膝砸在鋪著金磚的地面上,甚至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御書房的門被牢牢關了起來,符瑄起身行至他身旁,待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遠離此處后,這才看向跪在身邊的裴邵竑冷聲道,「你如今倒是越加的能耐了。早就聽聞霸陵侯府的世子是個不吝的人,這幾年朕瞧著倒不似坊間傳聞那般,今日你倒是讓朕大吃一驚。」
裴邵竑聞言便朝著符瑄磕頭,三聲悶響,再抬頭時額頭已然見紅。鮮血自額頭流下,順著鼻翼滴落在地上,他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皇上,求您饒了臣妻。」
這「臣妻」二字激的符瑄身形都搖晃了一下,他猛地轉身看向跪在地上的裴邵竑,見他板著一張臉,雖口稱饒恕,卻未有半點哀求之色。當下心中便明了了,這人……根本不是來求他饒恕的,他是鐵了心想跟她死在一日!
符瑄心中的怒氣在這一瞬間消散無蹤,他心底之中甚至湧出些酸澀。
她為了這人寧願求來三尺白綾,而這人將一身榮華甩至身後只為與她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樣交映的愛戀,他求而不可得!
不!身為皇帝,他求都不能求!
意識到這一點,符瑄心中升起一股無力的憤慨,這一瞬間,他想要破壞這二人間的這份愛戀。
「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朕不能讓她活著。」他硬起心腸冷聲說道,「你今日若是回去,朕絕不降罪。回府去為她安葬,一年後朕另賜你嬌妻美眷,霸陵侯府榮寵更甚以往。」
裴邵竑聞言只又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這一回鮮血飛濺,便是符瑄身上的明黃色黃袍都被染上了幾滴。
他終究是哀求了起來,「皇上,臣什麼都不求,只求能再見她一面。見了這一面,是死是活全憑皇上吩咐,臣絕不皺一下眉頭。」
符瑄聽了慘笑道,「只為了見一面?便押上了身家性命?」
裴邵竑咬牙道,「是!」
符瑄聞言終是再難按捺心中劇痛,頹然坐回到案后,木然道,「你去見她吧……帶著她走遠一些,再也不要回來了。」
裴邵竑聞言,猛地抬了頭,看著符瑄,目光之中滿是無法掩飾的狂喜。符瑄不願見他這般模樣,冷笑道,「這還要看你趕不趕得及。」看著他又是一驚,以及滿面的焦急,符瑄心中終是好過了一些,冷然道,「她在蕭家族陵,朕給她定的時辰,還有一刻鐘!」一邊說著,他解下了隨身帶著的金吾令,揚手仍在了裴邵竑的身邊。
裴邵竑聞言猝然起身,拿了那金吾令,再也不看符瑄一眼,便奔出御書房。
青鬃馬還在甬道處,他一個呼哨,馬兒便掙脫了禁軍奔至他身旁。他翻身上馬朝著皇城大門再一次狂奔而去。
蕭氏族陵遠在京城邊郊,便是縱馬疾馳也需要半個時辰。
時間在流逝,裴邵竑只覺得一身血液隨著流失的時間慢慢凝結成冰,這樣濕熱的日子裡,他冷的渾身哆嗦。
行至城門處,大雨終是傾盆而下。
他已然算不清時間,滿心只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地面濕滑,早已全然無覺,只僵硬著身軀拚命揮動著馬鞭。
額頭的傷痛早已沒有了知覺,傾盆而下的大雨洗乾淨了他滿臉的鮮血,髮絲散亂,渾身狼藉,他就這樣一頭闖進了栽滿了松柏的蕭氏族陵。
蕭氏族陵依山而建,一眼望去便是長長的台階。
馬兒再不能前行,裴邵竑翻身下了馬,朝著那台階奔去。一道又一道的繪著壽字不斷頭花紋的巍峨牌坊被拋在了身後,他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爬到了台階的最後一截。
一眼便瞧見遠處碑前的青松上那垂下來的白綾便是在雨中也飄蕩如浮萍一般,曲蓮一身白衣站在石上,正緩緩的將那白綾套在脖頸之上。
裴邵竑心神俱裂,朝著遠處嘶吼了一聲,咬著牙關朝著那青松奔去,只是腳下泥濘又身疲力竭,終是一頭栽倒。
僕婦在泥水之中,他拼盡全力也只能抬起頭,徒勞的伸出手彷彿想將那人攔住,卻只能絕望的看著遠處的曲蓮,一身白衣在雨中狂風裡飄飄蕩蕩。
也罷了……到了這一步,卻只能眼睜睜的瞧著,裴邵竑心中絕望,只想著隨後便跟著她去。
便是這時,遠處那人彷彿感受到了他的這份絕望,手中一頓緩緩的轉頭看來。
她一下子便瞧見了倒在泥水中的他,整個人都愣了,手裡還攥著那青松上垂下的白綾。幾個宮人見狀,便也瞧了過來。
立時便有人驚呼起來,朝著裴邵竑小跑了過來。
裴邵竑心中一松,只強撐著將手中金吾令舉了起來,咬牙道,「皇上旨意,赦免無罪!」
宮人撐了傘將他扶了起來,遠處更是有宮人將曲蓮扶下大石。看著她下了大石,便不顧一切的掙脫開了宮人的攙扶朝著他跑了過來,裴邵竑心中燦然開闊起來。
天地之間再無事物阻攔在他二人之間,他一用力,也掙開了宮人的攙扶,踉蹌著向她奔去,直至感受到她冰冷的身子撞進他的懷裡。
終是趕上了!
這一刻,裴邵竑眼眶濕潤,臉上一陣熱意,沖開了冰冷的雨水,顫抖的緊緊抱住她,只聽她第一次這般大聲的哭泣,彷彿要將這一生一世的悲傷在此處傾卸一空。
天空漸漸放晴,蕭氏族陵之中,青山環翠,翠意欲滴。
曲蓮仰頭看著裴邵竑,慢慢伸手將他已然散亂的頭髮一點點束好,牽了他的手去了父親與母親合葬的墓前。
兩人在墓前跪下,裴邵竑依舊緊緊攥著她的手,對著那墓碑道,「岳父岳母大人,小婿裴邵竑在此立誓,定會好好照顧阿姮,愛她一生一世,請二老安心。」
曲蓮側臉看著他,臉上儘是從未展露的笑容,比這雨後初晴的彩虹更加清麗無端。
艷陽之下,一輛黑漆平頭的馬車,離了蕭氏族陵,朝著京城之外的官道緩緩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