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住塵香花已盡(20)
子衿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睡衣,嘴裡還殘留著一絲生薑的味道。她依稀記得昨晚她和矢野滕浩在餃子鋪喝米酒來著,怎麼回家的倒是記不大清了。
「星靈。」
「哎,來了。」
星靈蹭蹭的跑進子衿的閨房,見她坐在床上雙眼迷茫的,頓時明白了她要說什麼了。
「昨晚我怎麼回家的?」
星靈翻了個白眼,還真是不出所料。
「小姐,你把我累得要死要活的,自己這樣一睡,就全忘光啦?」
子衿掀開棉被下了床,星靈從衣架上拿下大衣替她披上。
「昨晚是誰送我來的?」
「哎喲!小姐,這個我還想好好的問你呢!」星靈拉出梳妝台下的琺琅墩子,示意她坐下。子衿坐到那裡,不明所以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么?」
「小姐,你別告訴我你頭痛欲裂什麼都給忘了!昨晚可是程將軍送你來的呢!還是抱著的!你當時醉的像昏過去了一樣!」
「你說什麼?」子衿下意識的站起來:「你說我醉昏過去了?還是程敬之送我來的?」
矢野滕浩去哪兒了?
「可不是么,程將軍還交待我不要告訴夫人呢!」
「我竟然……」子衿指著自己的,似是難以相信:「那我有沒有失態?」
「你在程將軍那裡失沒失態我不曉得。」星靈插著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小姐你可把我折磨死了,昨晚我給你擦身子換衣服喂薑湯的;你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什麼?晚上你給我喂薑湯?」
「怎麼?我可是為小姐你好!」
子衿想拉住星靈的耳朵好好的教訓她一番,怪不得一早起來就感覺生薑味濃厚,原來是這丫頭弄巧成拙:「晚上吃薑賽砒霜,昨晚我沒被你弄死就很不錯了。」
「啊……」星靈方才討伐的氣焰一下子消散了許多:「我怎麼知道生薑跟砒霜一樣啊……」
子衿攤開雙手無奈的說:「這是常識。」看星靈那個委屈地模樣,也就不再繼續在生薑的問題上探討:「然後呢?程將軍還說什麼沒有?」
「沒了。」
子衿把手杵到梳妝台上,剛才還不覺得頭痛,這會就感覺頭昏腦漲了。
佩清的故事好像就這樣結束了。
她嫁了人,成為了封建大家族的一員。似乎再也跟這些年輕的少男少女們掛不上勾了。
確實,她一點都不快樂。
她的丈夫甘佩嶸好像忘記了家中有她這樣的一個人。結婚這麼多天都未踏進過她的房門;這對她說應該是值得慶幸的,卻又是萬分傷神的。她的婆婆,也就是她的大姨,一向都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他們雖然搬到了洋式的別墅里,做派卻是老舊的;每日請安受訓都是必不可少,她被婆婆質疑,被婆婆羞辱;能怪誰呢?怪母親與大姨的關係不好,所以導致她嫁到這裡受苦?
真正該怪的應是甘佩嶸吧!不喜歡她,為何又要娶她?
他們明明是表兄妹,以前的關係是那麼要好;他們結婚了,可他卻如此待她;他不曉得他這樣做對一個女人的傷害有多大么?
不過這些她都不在意了,反正是湊合著過日子,怎麼過不是過呢?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藤架下與子衿的歡聲笑語。那日她低聲附在她的耳邊說她喜歡她的小舅時,臉上洋溢著神采飛揚的笑。那時她詫異於她的勇氣與謬論;她不僅敢愛,還愛上了一個與她年齡身份輩分相差那樣多的人;她敢說,敢在她面前大膽的說出她的內心想法。
說到底不過是自己膽小與怯於世俗罷了。
喜歡江子轅那麼多年,她從未對他說過一句「我喜歡你」。她表面上看起來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可是心裡卻是膽小的要命。
窗外的陽光投射到她的的旗袍上反射出亮色的光,她看著梳妝鏡前的自己,忽然覺得陌生了起來。她自嘲的笑笑,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再也回不到那些年少時光了。
程敬之的生日到了。子衿應該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江入其與江子安自將軍府的晚宴回來時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了,若是平常子衿應該睡了才是。
可是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平安夜。
往年她都會守著這個夜晚,直到下雪。
上海不像芝加哥那樣整個冬季都會下雪,可是她還是想等雪花飄來。
星靈去廚房替子衿換熱水壺時遇到了回來的江入其與江子安,然後把事情告訴了子衿。
子衿的反應並不大。原來他們的生日是這麼的近,下意識的看向梳妝台上擺著一對物件;在燈光下煜煜閃亮的鋯石天鵝。
星靈打了個哈欠,迷糊著眼說:「小姐,這麼晚了快去睡覺吧,多冷啊。」
「是很晚了。」子衿抬頭看著窗外的夜色,黑沉沉,極具冬夜特色。
「父親回來多久了?」
「才一會兒。」
「哦……」
子衿走到梳妝台旁,伸手撫摸那對天鵝。
都很久了呢,那時候他一靠近她她就會臉紅心跳焦躁不安。
此時她的臉上應該也是的紅的,不過是被窗外的寒風吹得泛紅罷了。
「星靈,你去看看徐叔回去了沒有,若是沒回,就叫他在後門等著。」
星靈聞言瞌睡都消散的差不多:「小姐,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是去找程將軍么?天吶小姐,你……」
「好了,快點去看看,這次我帶你出去,不讓你一個人守在這裡。」
星靈嘟著嘴老大不樂意的邁出了房門,這次還不如讓她守在這呢!大冷天的誰願意往外跑啊!
子衿穿得很多,從頭到腳她都捂得嚴嚴實實。
因為冷,而且是特別的冷。
「徐叔,真不好意思,大半夜的還麻煩您。」子衿將車門關上,頗有些不好意思。
前面駕駛座上坐的是江入其的專用司機。子衿心裡清楚,這麼晚了司機們怕是回家的回家,睡覺的睡覺了,此時也只能用父親這一個司機了。
徐叔發動車子,毫不在意的說:「沒事小姐,我就是為你們開車的嘛,有什麼不好意的。」
星靈不高興的撇撇嘴:「小姐,你還讓我來陪著呢,怎麼不跟我說不好意思啊!」
「閉嘴。」子衿一個眼神剜過去,星靈果然老實的閉上了嘴。子衿轉而又對徐叔溫聲道:「徐叔明日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父親和母親?」
徐叔是過來人,自然曉得子衿這個年紀的孩子有多貪玩,想也不想便點頭說:「哈哈,沒事,我小女兒也跟小姐這樣愛玩。不過女孩兒還是別經常這麼晚出去!對了,小姐你去程將軍那裡做什麼?」
「哦,我……」子衿用左手掰著右手的拇指,看著窗外說:「我前幾日落了東西在將軍那裡,剛剛才想起來。東西挺重要的,我想現在就去拿。」
「喲!什麼重要的東西得現在去拿呀?你們這些小孩兒精力就是足!」
「呵呵。」子衿乾笑兩身,便繼續看著窗外。
星靈疑惑的看著子衿,她怎麼不知道小姐不見了重要的東西?
到達將軍府時星靈已經睡在她的肩上。她將她移到她坐過的地方躺好,輕輕的關上車門。
此時正好趕上大院門口的侍衛交接晚班,子衿將手放進上衣口袋中。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深綠修身呢子大衣,頭上也是帶著深色的毛呢盆帽;整個人都被遮的嚴嚴實實,院門兩旁的侍衛也是看了許久才辨出是她。
「江小姐?」
「嗯,」子衿點點頭,並沒有走進院門。「你去請你們將軍出來吧,我在這等著。」
「這……」為首的侍衛為難地看著她:「江小姐,您還是進去吧,這大冷天您站在這裡等著多不好,而且讓將軍出來……」
「沒事,你就說是我說的。再說,你們不也是大冷天的在這裡站崗么,難道我就要特殊一點么?」她知道侍衛只是隨口諂一句話來打發她,可是她偏偏就不想讓那句話顯得是胡諂的。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侍衛們也是不好再拒絕了。再說以前子衿就出入過將軍府,進去叫程敬之出來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都說了她擔著。
侍衛長隨手招了名侍衛進去找程敬之。「那就委屈江小姐在這裡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