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歸路(6)
江子轅面前的桌上擺放著幾瓶空酒瓶子,坐在他旁邊的甘佩閔有一杯沒一杯的喝著;他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因此便答應和他來喝酒。
甘佩閔的心情煩悶到了極點;最近母親老是給他張羅一些相親之類的活動,看到母親勞心勞力的他便去了那麼一次兩次。沒想到他回來以後,母親就替他把婚事定了下來。而且還口口聲聲的說什麼對方的小姐比江家的小姐漂亮懂事,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這門婚事若是成了的話定教江家自打臉。真是可笑,難道在母親心裡,他的幸福就沒有她的虛榮心重要?
屋漏偏逢連夜雨,今日周末,沒想到在將軍府的大門口遇到了她。她依舊是初見時那樣的天真爛漫,幾月前病重的陰霾一掃而光,整個人看起來都是容光煥發的。
看來她過得很好。她會不會在寂寞無聊的時候想起他?
或許她是討厭他的,亦或許在她的眼裡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令人討厭的花花公子。她不會知道有個男子會為她失落,為她難過。
老天爺真是公平;以前他萬花叢中過片草不沾,如今他被家人擺布婚姻,被喜歡的女子拒絕。
不,他不甘心。他是放蕩不羈的甘佩閔,怎能被家人左右生活?他是風流倜儻的甘大少爺,又怎能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離他越來越遠?
不,他不能屈服。
想到此處,他忽然把手裡的酒杯摔到地上,咣當的聲響把正在閉目修神的江子轅嚇了一跳。
「你裝作這個模樣有什麼意思?你的心裡明明是痛苦的,表面上還裝成一幅無所謂的模樣,不累么?」
江子轅知曉他是酒勁發作了,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理他。他這一動作不知道又觸動了甘佩閔哪根敏感的神經,只見他把腳邊的椅子狠狠的踢翻在地:「你怎麼這麼窩囊?逆來順受只會讓自己後悔!自己心愛的女子嫁作他人婦,你難道甘心?你知道她在我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么?知道她每日都被我的母親怎樣欺負么?她也是像你一樣,一味的退讓忍受,可是換來的是什麼?是變本加厲的羞辱!」
江子轅的臉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是泛起了一層層漣漪。自她求他放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決定徹底的忘記她。以前他聽到關於她不好的消息他會心疼,會難受;或許是時間慢慢的讓他慢慢的忘記了那種感覺,而如今再聽到關於她的消息,他的心裡只剩下了漣漪。
可能有一天,他真的會徹底的忘記她。
「於我而言,最深的愛就是對她的成全。」成全她的忠孝。
他拿起椅背上的大衣,臨走時眼裡忽然浮現了一抹清澈:「你怎樣看待感情那是你的事,但願將來你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不會後悔……聽起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可是在現實中誰能真真正正的做到對自己的決定無怨無悔的呢?只是後悔的深不深而已罷。
甘佩閔的手垂在身體兩側,此時的他看起來頹廢極了;他的腦子忽然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看著地上的狼藉,他有些心煩地撈起椅背的外套。
黃昏時分,子衿偷偷摸摸的潛進江府的園子,心裡默默的祈禱不要遇到母親才好。老天就像是聽到了她的祈禱般的沒讓她遇到江楚氏,卻遇到了江入其,她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江父的臉也是黑得難看,近日外面生意不怎麼好,又聽一些生意上的夥伴說常有看到子衿在外走動。思想較為開放的他原本對這些都不甚在意的,總覺得新社會的女子還是不要多做束縛才好。但是同樣的話聽得多了就會覺得厭煩,加之生意上的煩惱,此時看到子衿這麼晚回家,心裡忽然就蹭起一股火氣:「作為女孩子就不知道檢點一些?偶爾出去散散心便罷了,每日早出晚歸的,看著倒是比誰都忙。」
「爸……」子衿心虛地挽著父親的胳膊,撒嬌道:「我們家裡最忙的當然是爸了,我知道錯了,下次我會注意的。」
江父裝作嫌棄的樣子甩了甩被她抱著的胳膊,發現她抱的甚是緊,臉上忽然崩不住笑了出來:「鬼丫頭。」
子衿聞言調皮地吐了吐舌:「我就知道爸最心疼我了!」挽著父親的胳膊一路到了飯廳,江楚氏看到她后臉色就像剛剛江父看到她時一樣黑得難看,不過子衿卻不怕了,現在有父親撐腰,誰敢說她?
今天的晚飯意外地全家都聚集了,包括許久未見的江二哥。子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沒什麼大問題。倒是江子轅像往常一樣一見子衿就打趣了起來:「聽說最近你出去的甚是勤快,怎的,外面有情郎了?」
子衿原本嬉笑的小臉立刻變得嚴肅起來,狠狠的剜了江子轅一眼,他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連我最近的狀況都是聽說來的,二哥真是忙。」
「嘿嘿。」江子轅坐到子衿旁邊,很是了解般的說:「你可別轉移話題,像你現在的模樣,就像是……」
「吃吃吃。」子衿夾了塊豆腐塞到他的嘴裡:「多吃點豆腐,看你這思春的模樣。」
看著自家二哥吃癟的模樣,子衿樂的合不上嘴。正好連帶上次生日時送鍾那個仇一起報了,後來他是真的把那塊懷錶送給了她……
晚飯過後子衿便聲稱說要回閨房;心情甚好的她一蹦一跳的跑在園子里,卻被假山旁坐著的一抹影子吸引住了目光。她停下腳步,悉悉索索的朝那影子走去。
「嗨,大哥,」子衿調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到他的身邊。「這麼冷的天待在外面做什麼?」
江子安笑著看著尚是孩子心性的妹妹:「你怎麼來了?」
「嗯……」子衿歪著頭,眼裡儘是孩子般的笑意:「陪你賞月啊……」
「呵……」江子安抬頭看著一望無垠的夜空,月明星稀,確實適合賞月。
最近子衿覺得家裡的氣氛奇怪了許多,若是教她說到底是哪裡奇怪,她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單純的覺得父親與大哥心中似乎積鬱了些什麼。大哥的過往她是知道的,他積鬱她倒是不以為意;可父親是很少在家人面前發脾氣的,最近她看到父親生氣的次數愈來愈多了起來。
江子安心中的不安愈發的強烈了,如今的局勢於江家而言越來越嚴峻,若是在這麼下去,恐怕……
曾經他為了重新崛起江家拋棄了許多令他現在追悔莫及的東西,只是為了能讓江家在弱肉強食的上海灘緊緊的札穩腳跟。這幾年來江家盛名在外,江南華商無人不知曉他江子安的大名。可有誰知道這些無限風光是他用什麼換來的呢?又有誰知道他心中的悔恨呢?老人家常說,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拿出些等價的東西為之交換,或許他再也不會擁有幸福。
子衿默默地靠著他的肩,她記得數月前他為了找孩子而整宿整宿的不睡覺,跑遍大上海的每個角落。
那個孩子或許不在了吧,子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