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狂潮
自進入炎國境內開始,北狄大軍的攻勢就受到了重重阻礙,翼中自然有炎國民眾和世家家族的抵抗,不過,在潞景傷的檄文傳遍全國之後,這一情勢就稍稍有了轉化的傾向。佔一處城池換一批官僚,再由當地的名士補上缺口,這都是潞景傷早就準備好的。多年的處心積慮終於換來了豐碩的成果,他要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妻子,還有整個炎國。只有從炎侯陽烈手中奪走一切,才能抵消他當日的奪妻之恨。
不出潞景傷的意料,在大軍順利攻佔了小半個炎國之後,北狄大軍遇上了傾巢出動的炎國三十萬大軍。雖說是在本國境內作戰,但領兵的炎國主將根本不曾考慮百姓的死傷,引兵踐踏麥田無惡不作,一時間,原本還翹首企盼本國軍隊救援的民眾陷入了絕望之中。
能夠成為北狄威名赫赫的天狼王,璐景傷靠的不僅僅是絕世武力,還有的就是收買人心的功夫。他抓緊時機派人愛撫百姓,甚至還下令北狄大軍不得擾民,不過,暗地裡他卻對各部族首領許諾,待到得勝之後,炎國軍隊的輜重將全數分發給所有人,花言巧語之下,大軍的軍心鼎盛到了極點。大戰在炎國一望無際的虎川平原上爆發,炎國大軍三十萬,而北狄騎兵只有十萬,兵力對比不問自知,但誰都知道,馬背上的狄人都是驍勇善戰之輩,因此炎國主將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交戰伊始,炎軍主將設下了重重拒馬陣,並以數萬步卒結成大陣,想要藉機阻攔北狄騎兵鋒銳,卻在那一輪如同狂風一般的攻勢下敗退。潞景傷親率萬餘精騎奮起直追,最後一箭射落帥旗,使得炎軍士氣大落。在接下來的兩場小交鋒中,炎軍也失去了雄師風采。一而再再而三的退卻,直到他們的包圍陣完全結成。
潞景傷早已清楚前方是敵人設下的重重包圍,但是。他更看清楚了以騎兵的機動力各個擊破地可能性。在側翼布置了一支騎兵應戰炎國鐵騎之後,他再次站在了己方陣前,冷笑著揚起了手中鋒利的馬刀。
「殺!」他猛地暴喝了一聲,雙腿一夾身下戰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擊了出去,身後的一眾親衛連忙緊緊跟隨,那一支聞名天下地北狄精騎終於動了。儘管只有三萬餘人,但這支騎兵卻如同尖刀一般刺向了敵軍心臟,殊為詭異得是,炎軍早已布置好的陷阱拒馬竟沒有起到半分作用。這讓率軍應戰的炎軍主將完全喪失了冷靜。
坐沖右突的北狄鐵騎將炎軍的整齊隊列衝擊得七零八落,而處在核心位置上的御景傷早已全身浴血,卻仍然不知疲倦地衝殺著,鋒利的馬刀已經換了第三把,可他腰上的佩劍卻始終未曾動用。終於,當北狄策應的騎兵攻破炎軍側翼僅有的一支騎兵之後。大勢落定,炎軍再難挽回敗局。
是役,步騎地巨大分別彌補了人數上的劣勢,再加上炎軍不得民心,因此虎川會戰中。與其說是北狄騎兵過於驍勇,還不如說是炎軍主將過分愚蠢,不僅在工兵營中被敵人混入了姦細,而且在交戰中無法協調各部運作。戰陣的各方沒有完美的聯繫,這才是北狄大軍得勝的主要原因。
炎軍戰敗的消息傳入緋都之後。炎侯勃然大怒,下旨處死敗將六人。舉國皆驚。在百姓怨聲載道地流言傳到了慈海耳中之後,這位在佛宗經義中浸淫了多年的曾經名將終於萌生了去意,並在一個月夜飄然而去。炎侯陽烈封閉緋都七門欲圖追查,最終卻徒然無功。不僅如此,原本已經有意放下芥蒂的旭陽門主陽千雋也突然沒了音信,緋都之中所有旭陽門弟子也在一夕之間隱匿無蹤,陽烈儘管跳腳不已,卻不得不接受這個難言的苦果。
旭陽門主陽千雋本身就是一個極為識時務的人,當初支持陽無忌,固然是因為其母地緣故,但也是看準了陽烈膝下無子嗣。如今北狄攻勢日盛,而炎侯又在關鍵時刻失卻了那位昔日軍神慈海的支持,敗亡的後果似乎不可避免,既然如此,他就毫無道理將本門基業葬送在其中。他自然不會相信潞景傷自稱陽氏嫡系的鬼話,然而,對於這位手腕高明的北狄天狼王,他卻有一種說不出地好奇。畢竟,狄人善戰是事實,但說起玩弄手段權術來,這些人卻是遠遠不及的。在派出了數批密使之後,陽千雋終於得償所願地見到了潞景傷。甫一見面,他就感到了一股難言地熟悉?看看對方那不若草原漢子的白皙膚色,他終於隱約覺察到巾事情的不對勁。彼此寒暄幾句之後,他忍不住問道:「璐侯,您地檄文上所說十有八九屬實,這一點我並不否認。不過,潞侯自稱乃是陽氏一脈後人,這是不是過分了一些?據我所知,陽氏一脈應該無人流落塞外草原才對。
「就如同昔日陽烈擄奪他人妻室那般無人所知?」璐景傷冷笑道,臉上儘是說不出的譏誚之意,「我敬陽門主乃是一個聰明人,也希望陽門主能夠體會一點。既然我能夠統御北狄,那自然就有法子讓炎國臣服於我的腳下!至於我是不是陽氏一脈,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沒有死的人也即將要踏入黃泉。在這種背景下,還有誰能夠提出置疑?」
從璐景傷霸氣十足的話語中,陽千雋聽到了一種深深的決心,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突然,他的腦海中掠過一絲靈光,不禁又向璐景傷的面龐瞟了兩眼,心中浮現出一個模糊不清的人物,駭然叫出了聲:「難道你是…」
「看來,陽門主還是記得當年那一樁公案的。」璐景傷淡淡一笑,目光中卻充斥著無盡殺機,「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就算傾盡五湖四海之水,我的心頭之恨依然難消。我知道陽門主想說什麼,你手中不是有陽無忌那個籌碼么?若是你能夠助我,待我復仇之後,陽無忌若是有福分,便自然可以繼承炎侯之位,怎麼樣,是戰是和,任憑你一句話而已!」
權衡再三,陽千雋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苦笑著回敬道:「想不到潞侯如此厲害,我當年真是看走了眼!好,就憑璐侯一句話,我應承了你就是。因為陽烈的暴虐無情,無忌這個孩子當初受盡了磨難,我只希望他能夠奪回屬於他的東西。潞侯一言九鼎,我也不需要什麼書面協定,需要本門做些什麼,璐侯儘管開口就是!」
璐景傷滿意地含笑點頭,附耳低聲交待了幾句,而陽千雋也隨著耳畔語音臉色一連數變,最終定格在了驚異上。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揚起了右手,重重地交擊了一記之後,陽千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帥帳匆匆而去。在他身後,潞景傷露出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由於星夜兼程,不過用了一日半的功夫,炎姬便趕回了緋都,碩大的金烏落在宮城前時,引來了無數民眾,就連一干禁衛也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位五年未曾謀面的炎侯獨女。炎姬也來不及交待什麼,下了金烏便直衝王宮,陪同的侍從則忙不迭地前往通知炎侯,宮中亂成了一團。
風儀殿中,庄姬氣息奄奄地躺在那裡,眼睛呆愣愣地仰望著頭頂的樑柱,面色再也不復往昔的紅潤。突然,她聽到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叫喚聲,頓時一怔,不可思議地艱難轉過了頭。她分明看見,床榻邊現出了一張朝思暮想的臉龐,明媚的目光中儘是焦急之色。
「明期!」她顫抖著伸出了右手,最終卻無力地垂落下來。
「母夫人!」炎姬一把抓住母親的手,痛不欲生地喚道,「你為什麼這麼決絕?要是你去了,豈不是丟下了我一個人?」
「我芶活至今,就是為了你!明期,我心愿已了,不想再芶延殘喘了。」庄姬露出了一絲暢快的笑容,示意女兒俯身下來,「明期,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炎侯陽烈…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炎姬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勉強支撐住身體之後,她露出了驚駭欲絕的神色。練鈞如之前告訴她的話全都鑽了出來,一時間,她終於明白了事情始末,頓時癱軟在了母親的床榻邊。許久,她才抬起了頭,眸子中儘是冰冷的寒光,「母夫人,你可是要說,我的生身父親就是那位北狄天狼王么?」
「你怎麼知道?」庄姬驚異地抬起了頭,連連追問道,「不可能的,這件事情我從未對他人說起,你不可能知道…」
「母夫人可曾知道,那位北狄天狼王,如今正率領大軍在炎國境內?聽說炎軍三十萬盡皆敗退,父侯那裡,已經很難整備出可以一戰的雄師了!」炎姬深深凝視著母親,一字一句地說道,「為了當年的仇恨,他已經興兵前來報復了!」
「什麼?」庄姬勉力撐起了身子,本已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煥發出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