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品佳肴九曲心腸

人類有種與生俱來的感覺名字叫恐懼，就像野獸可以嗅出危險的氣息而迅速逃離一樣。不過人與野獸的區別則在於，野獸只為自己是否能夠繼續生存而對影響自己生存的生物感到恐懼，而人，卻莫名其妙的對一些好或不好的事情都有恐懼感。就像小男生見到自己喜歡的小女生不敢去打招呼而是怯怯的躲開一般。

蕭峻現在正處於這種恐懼中，聚仙樓，熟悉的玄字型大小雅間。他曾經在這裡吃過無數頓飯，閉著眼睛都可以知道房間內的布局。可是現在，他卻為進去還是不進去而思想鬥爭了整整半個時辰！他獃獃的立在走廊上，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房門，斟酌良久仍未有勇氣推門。

「想好沒有？要進來快點進，再晚一會，魚籽燉豆腐可要變成海味豆腐花了。」房間內傳來錦棠脆生生的語氣。沒有來的，蕭峻的雙目中忽然充盈著淚水。他仍未出聲。正準備轉身離開，只見房門「吱」的一聲打開了。當錦棠出現在蕭峻的面前時，蕭峻本能的拉緊了自己的領口。遮住了昨夜呂荇強行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進來吧。」將蕭峻的不自在看在眼中的錦棠並未多說什麼，而是簡單的指了指房內桌上的酒菜道「我跟我家新來的廚子學的菜式，相當可口，你嘗嘗，好找找差距，省得以後再荼毒我的舌頭。」她不由分說的將蕭峻拉到桌前坐下，興緻勃勃的盛了一碗羹給他「這是魚籽燉豆腐，我替你嘗過了，用廚子的家鄉話說『好靚啊』！」

在錦棠殷切目光的注視下，蕭峻舀起一勺羹送入口中，鮮味瞬間刺激了他的口腔。對於美食的狂熱愛好，讓他暫時忘記了痛苦，他一口又一口，一碗接一碗瘋狂的喝著，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不敢再抬頭看錦棠，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失態，只好用最原始的「吃」來轉移注意力。食物畢竟是有限的，當他吃下第五碗羹的時候，砂鍋見底了。他尷尬的放下碗，用錦棠遞過來的毛巾擦擦嘴，仍舊將頭埋得低低的。

錦棠了解蕭峻，見他如此模樣，更加做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不禁憐憫的看著似乎滿面愧色的少年，低低嘆了口氣。

聽得錦棠的嘆氣聲，蕭峻的身體似乎在發抖。他死命的掐住自己的掌心，仍未抬頭看錦棠一眼。「你，無恙了吧？」他小聲問。

「當然沒事，不過受了點驚嚇。聽風別業的何伯伯和藺姑姑都是極好的人……」錦棠見蕭峻不自在，連忙轉移了話題，單單講了些自己和藺如初相處時聽藺如初講的一切海外趣聞。

漸漸的，那些新鮮神奇的故事吸引了少年王爺的注意，他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幾千年後的小說家筆下的的故事，很容易就

捕獲了他的心。逐漸，陰雲密布的臉上顯現出了一如既往的明媚笑容。

「世上真的有劍仙嗎？我不信。」他和錦棠熱烈的探討起神仙的話題。他們像最普通的互有好感的少年男女那樣，幸福的探討著現實與虛幻結合的世界。兩人那幸福的微笑，刺激了門口偷看的少年，他幾次攥起拳頭又輕輕打開，定了定神，露出了一個一如既往的明媚微笑，輕輕推開門。

「兩位好興緻啊。」他不無嫉妒的道。蕭峻見到來人，本來明媚的笑臉立刻暗淡了下去。

錦棠看著面前的錦衣少年，微笑著打著招呼。「曦郡王有禮。」

「沈小姐居然認識在下？」呂荇微微吃驚，作為養在深閨的世家嫡女，自家的兄弟都很少見到，更別提外男了。

「一般推測而已。」錦棠笑得很甜，但是呂荇看來，那笑容中隱含殺機。

「如何推測？」他問。

「都說韓王殿下與曦郡王過從甚密，今日小女子請了韓王，正想著說不定郡王會出現，這不，果然來了。」錦棠的話雖然含蓄，但在蕭峻耳中聽來，卻似尖刀般直插心肺，痛不可支！他的臉色瞬間煞白！

蕭峻站起身來，再不敢看錦棠一眼。只拉拉呂荇的袖子「走吧。」他的聲音帶著哀求。呂荇並未理會。只是笑著看著錦棠。「既然錦棠小姐請客，不等主人發話客人就擅自離席，似乎不好吧？」錦棠看看臉色接近慘白的蕭峻，忽然笑了「無妨，大家一起坐，待我叫他們再弄幾個菜下酒！」就在她準備開口叫小二時，只見呂荇卻擺手道「不必麻煩了，聽說小姐手藝甚好，今日本郡王就來嘗嘗，其他的菜，如何比得上小姐呢。」他拿起蕭峻剛才用過的筷子，夾起蕭峻碗中吃了一半的鴨肉，慢慢吃了下去。見到他的行為，蕭峻終於支持不住，轉身想逃開這個讓他幾乎想馬上去死的地方。在自己心愛女子的面前將自己最醜陋的一面展現出來，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比要他的命更加讓他難以接受。

錦棠一把拽住了蕭峻的袖子。將他按回了座位。「既然郡王有吃冷飯的習慣，小女子怎能攔著，只是這冷飯和強扭的瓜一樣，若是吃的太急太猛，會脾胃失調啊。」

「不勞小姐費心，瓜甜不甜，自然是要看是不是強扭的，要那瓜不是強扭的呢？」呂荇的笑容充滿諷刺。

「侯爺，聽說先帝曾賜予盈雲公主翡色琉璃五色環佩添妝，不提那東西價值連城，但是它的七彩光澤就世所罕見，小女子素愛珍寶，今日巧遇郡王，不知道郡王是否願意讓小女子開開眼界？」錦棠話鋒一轉，漫不經心的道。只見呂荇聽得此言面色微變。少頃卻又恢復了神色。

「那東西乃我呂氏傳家之寶，本郡王怎會帶在身上，不如來日本郡王專請了小姐來郡王府做客，屆時定當讓小姐滿意。」呂荇的笑容明顯牽強起來。

「哦？」錦棠拉長了聲音，忽然攬住蕭峻的袖子道「阿峻，你說過郡王幼時身體有恙，后聽得一位高僧的點撥將此玉佩當作護身符給郡王佩戴，自郡王佩戴後果然便不再生病，照如此說，那東西不該離身才對，如何就取下了？哎，也活該小女子無福得見了。」

蕭峻看看錦棠，眼色複雜，卻並未答話。錦棠拿起筷子，自顧自的夾了魚卷和茄盒遞給呂荇。「郡王既然喜歡吃，不妨再嘗嘗這聚仙樓的名菜和小女子的菜色有何區別？」錦棠笑容明媚，似乎見到了什麼喜事。呂荇自知在錦棠處討不到什麼便宜反而讓她抓住了把柄，只好尷尬的笑笑，匆匆將魚卷和茄盒掃入嘴中道「小姐廚藝略勝一籌，本郡王還有事，不打擾了，二位慢聊。」他施了一禮，匆匆而去。錦棠看著他的背影，終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蕭峻開口，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你不必說，我不想知道。」錦棠體貼的道「阿峻，你是皇子，行事只要不傷天害理，自然百無禁忌。」蕭峻抬頭看看眼前明顯消瘦了一圈的少女，輕輕握住她的手，將頭靠在她的懷中，不發一言。

「呂荇的事情，看來你早就知道了，是什麼時候，能告訴我嗎？」錦棠問。

「那麼你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此事另有隱情的呢？」蕭峻問。

「我們不如一起說吧。」錦棠笑笑。

「地網！」兩人異口同聲道。

「由我先說。」錦棠制止了蕭峻的開口。「我家丫鬟明燕說他們花了五十兩銀子打聽到了她家嫂子被掠到了韓王府，消息也許是真的，但是我懷疑傳遞消息的人別有用心。」

「是啊，你失蹤了十日，長公主動用了地網所有的消息源都沒有打探到你的半分消息，為何那失蹤的綉娘在我府中消息卻如此確切？想必是有人放出去的。」蕭峻介面道。「你失蹤的這些天，工部的人終於挖通了我床下的地道。從裡面起獲了那個綉娘的遺體。雖然沒發現你，但是卻找到了你的玉簪。」蕭峻從袖中拿出一支白玉頭簪道。「說明你絕對在裡面待過。」既然地網的人可以明確查到那個女子的位置，和她失蹤的方法如出一轍的你，他們不應該查不到。」

「是巧合還是嫁禍呢？」錦棠掙開蕭峻的擁抱，重新坐下，為兩人斟好酒。

「嫁禍的可能性極大。」蕭峻抿了一口酒。甘冽清甜，不似凡品，不由贊了一聲。自從和呂荇再在一起，他已經多日分辨不出味道了。今日心情忽然豁然開朗，也找回了久違的味覺，只覺桌上的菜色樣樣美味，不由又下了幾筷子。「不如這麼想，當失蹤人數累計到一定數字，弄得舉國上下人心惶惶的時候，那麼，適當的人證就會出現，到時候，有著床底藏屍的神奇愛好的韓王殿下下場如何就不需贅言了。」

「若是死的光是平民百姓也便罷了，大不了封鎖消息。但是我定遠侯的嫡女，威遠侯的外孫女的屍體一出現，事情，恐怕就沒那麼容易遮掩了。」錦棠也淺淺啜了一口，的確好酒。

「可你所謂的屍體並沒有出現在床底的石牢中，反而出現在了流光河上！這就不得不深究一下了。」蕭峻又喝了一杯，臉上出現了慣常的嚴肅。每每有複雜的事情要解決時，他就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你知道那不是我？」錦棠納悶，自己的父親都確定是自己，他是如何發現的？

「絕對不是，你的指甲形狀是圓潤修長的，而那屍體的指甲確實方形的，顯然是靜心修過的。」蕭峻道，「不過也正好，由這個緣由，剛好給了我去找呂荇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