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九鳳吹雪白龍現（中）
董自成還未從乞丐的話中明白過來，乞丐已足尖輕點，流雲輕轉，人已如羽飄於房檐之上，未驚起半點瓦礫之音。那人看起來有些髒亂，身後又是皎潔的十四月。
憐月下，夜風中，破衣自翩躚。
下方人雙目繁花，看不清那乞丐模樣，人已雙臂一伸，再展，利落自然，看似是慣有動作，寬大破爛的衣袖中忽飛出幾條如狂嘯洶湧的白龍一樣的東西，正是幾根白如雪的白綾。
輕飄寬大的白綾在乞丐的五指運作下如同雪膚白龍於夜幕馳騁翱翔，所到之處狂風驟起，枯葉飄零，似是飛龍在天，又如鳳雪輕慢，夜光美景，繚亂了多少人的眼。
寬大的院落如同被寒氣充斥的屋子，像是回到盤古開天闢地之前，天地融為一處，交織一處，一片昏暗渾濁，壓抑地眾人喘不過起來，隨時要斃命於此。
見白綾四散飛來，乞丐纖小的身影在白綾中忽隱忽現，若有似無，似是隨時會飄散。董自成迷惑的眼眸隨著飄飛白綾頓時化為深邃暗潭，烏黑瞳仁緊縮，張開，壓抑，奔放。
鐵面僵硬緊張，肥厚的嘴唇吐露著粗喘不安的氣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白綾在天上毫無規矩地飄飛，董自成數的很費勁，當數字到「九」時，眼中瞳仁收縮地更是厲害，似是隨時會緊成一條黑色細線。
那最後一個「十」，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是他？還是她？
這個邋遢的乞丐竟然是……不似那些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小嘍啰，董自成曾也算是一武林中人，武功不弱，只是不願四處漂泊居無定所，方才定於長安為宇文泰效勞。
所以，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他知道那個乞丐……。為何會讓自己手足無措！
是的，她說她不知道她的名字，那是因為她本就沒有名字！
她能在眨眼之間消逝無蹤，那是因為她的功夫天下少有人及！
她也是這世間唯一能將這九條鳳雪綾揮舞如龍，瀟洒如劍的人！
南北朝四公子中唯一的女人，竟在這樣地情況下於自己見面！
轉念一想，又恨不得用腦袋去撞牆，這個人名聞天下，行走江湖，即使在飯館里遇到都是正常！
「我們走！」董自成正遊離思緒，只聽得乞丐輕飄飄的聲音在夜幕中幽幽傳來。一條飛舞的鳳雪綾如蛇纏綿將小女娃迅速纏起，再一觀，女娃在那白蛇的帶動下已離地，隨著九條白綾和屋檐上的乞丐一同輕飄飄地消逝於深邃的夜空……
「這人會是乞丐？」無數個詫異的聲音如蠅蟲之音一般從人群中傳來，面上有疑惑的，有不解的，有害怕，也有那麼一點點地對這乞丐羨艷的。因為，往往高人都是放蕩不羈的，都是超然世外，與眾不同的。
「副將軍！」
一個下屬前來打斷董自成思緒：「這個乞丐……到底是何人物？」
董自成思忖后抬首望向深黑夜空，喉結在脖頸處上下來回滾動，嗓子有些干啞道：「白鳳雪綾哪，白龍！小白龍！」
「小白龍？」那手下聞言面露不解，但轉念一想似是想起甚麼，面目一抽，驚道：「是……是……是和尋笙少爺齊名的四公子……」
「除了南北四公子之一的北白龍，這天下又有幾人能有這世所僅有的『九條鳳雪綾』，還能放豪言說要闖統帥府的？」董自成依舊望著天上自言自語，面上卻逐漸凝重，嘴角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甚麼日子，竟然能遇到小白龍。」
董自成正說著，忽想起方才小白龍化身乞丐給自己喂鼻屎的情景，頓時又尷尬窘迫不少，低聲罵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竟能邋遢成這樣？」轉身搖搖頭：「這事不好辦，回去請示大統帥，明夜北白龍登門造訪！」
董自成口中化身為乞丐的小白龍，能讓這他這般擔心和狼狽倒也正常。在南北朝，雖家國天下劃分為對立的南北兩朝，再北有柔然、突厥等地，可謂江山潦倒，但武林不分南北，只以華夏中原自居。
當今武林，除以四大宗師武功橫絕天下，卻從不露於人前，乃當世第一之外，說起來，便是四公子為武林最高。
論起四公子，之一乃舞蹈、美貌更勝於天下女子的美男子青陽舞焰，此人曾是已經被北齊剿滅的東魏人氏，因一手橫絕天下的「青衣舞黃泉」讓世人膽寒，卻沒有幾人見過真面目；
之二乃宇文泰小子宇文尋笙，西魏人氏，其劍法出自昆崙山，說起劍，已是無人能及；另一人乃南梁人氏沐月，「桃花月」與「蘭陵仙人渡」乃其最高武學，聞其人優雅絕俗，渾似姑射真人，一身風流無二人能及，江湖人以「公子」二字尊稱以示敬仰；
說完這三人，還算是當之無愧的公子。而唯獨這小白龍，雖為女子，只因行為豪爽不辨章法，率性不輸男子，來無影去無蹤，武功又與這三人平分秋色，更為奇怪地是她沒有名字，也不知容貌為何，只知九天鳳雪綾所到之處如白龍橫空出世，故此別人給她取名為小白龍，列為四公子之列；常年神出鬼沒於北朝。
對這四人，江湖人稱東青陽、西宇文、南沐月、北白龍。
只是董自成和眾人第一次見著小白龍，不知為何，竟是這樣一幅邋遢乞丐模樣，大覺失望。但見識這人功夫，又是心下駭然未敢低估，當下快速撤兵往統帥府趕去……
天見亮，長安城外小樹林中，小白龍依舊穿著一身破爛不合身的寬大衣裳，咿咿呀呀地哼著歌，蹦蹦跳跳地遊走在小路上。
信手婉轉，衣袖飄過，一朵野菊便浮現指尖，再將菊花輕輕插在自己帽下青絲，像是大清早要握緊時光去踏青的小孩一般無拘無束。整個樹林全是她輕哼調子的愉悅，愉悅地似是整個天下都要歡騰。
可後面小女娃依舊滿臉鮮血，痴傻木勒地跟在小白龍身後，盯著小白龍一個人在前面活蹦亂跳地採花唱歌。
感覺到身後視線的注視，小白龍扭頭盯著女娃，眨巴著深藍的大眼睛頗是不解：「小丫頭！不是讓你走么？」
「我……已經沒親戚了，他們都死了。」女娃顫巍巍的聲音和水靈靈的大眼透露著此時的害怕。
小白龍順手將手中野花又叼在嘴裡，哼哼道：「我沒錢，真的，跟著我你還不如死在那些傢伙手下呢。」女娃搖搖頭誠懇道：「龍姐姐救了我，我就只有跟你了。你……就留著我，好不好？」
「咦？」小白龍不敢置信地盯著女娃前轉後轉，前前後後打量著女娃：「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啊？」
「這世間能有九條鳳雪綾的人，除了你還能有誰呢？」
「果然是拓跋將軍的女兒呀。」小白龍放聲大笑順手拍拍女娃的頭，便又大步走開，與女娃隔了很遠：「不過姐姐我只管救人，不喜留人，若我救的那些人都跟著我，那我豈不是完蛋了？而且我還有要事去做呢。」
小白龍想想又道：「我明明把你扔了，你是怎麼跟上我的？」話說罷，收斂起神色，小白龍使出「幻影功」便出現在女娃面前。
一手抓緊女娃纖弱手臂，藍色的眼睛頓時升起一絲警覺：「你會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