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012年
&#160；；一
正如很多時候我都會不經意地記起生命中的某些不是很重大的事，有些東西平淡的如同一杯冰涼的水，可當我喝下它的時候卻發現那種來自喉嚨和內心深處的刺痛卻是那麼的清晰和不可忘記。所以，在一次俯視校園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去年在柳樹下看見的一場溫暖的雪。
再次見到2012年的雪已是五月末，因為幾場連續的雨而來的有些遲緩。接近夏季的日光溫暖熱烈，風還是從淡雲浮起的地方吹過來，白色的雪花落滿了整個天空，用手撫摸它時，我看見它碎得像塵土一般。不再冷冽，不會融化，卻一樣深埋地下。當我獨自行走在落陌的黑色馬路上時，它便跟著我腳后的風湧上來。這時我總是會想起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些真實的雪，那些落在拾荒者雙肩上的雪，那些融化在小亞血液里的雪，那些在春季陽光下小聲哭泣的雪。
我告訴毛傑自己特別喜歡這樣如同落雪卻依然溫暖的天空。毛傑告訴我這些不過是無數顆渴望土壤的種子，它們好多還會因為落在了一片乾燥的土地上而死去。毛傑還說自己不太喜歡它們，因為它們漫天飛舞的時候會讓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顯然我對他的回答不滿意，不過他還是過來拍拍我的肩笑著對我說不過它們確實挺美的。
五月快要結束的日子裡幾乎每天都會看到畢業生們聚在一起然後開心地笑，偶爾在路上聽見和我們同屆的學生談論明年關於畢業的好多事。
&#160；；&#160；；我對畢業沒有做過什麼太大的評論，或者說什麼太大的期待。或許是對每日都重複同樣生活的厭倦，無力，然後習慣，接受，最後情願在裡面慢慢死去。不去試著改變會讓一個人墮落，活生生地墮落。這是悲哀的，可憐的，同樣也是可恨的。可我還是記得剛到高中時的自我介紹，說了很多，大多是談了關於人們是需要不斷蛻變的事，那時候的自己還是一個特別有傲氣的男孩，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比較厲害的人，也天真地以為自己的話可以被很多人記住，然後在多少年以後的日子裡很多人再次回想起來時會意味深長地說「嗯！想想以前有個很牛逼的人，對，叫運其祥，他說的話都好深刻的。」
現在當自己再想起以前說過的話時其實還是會覺得很深刻，可終究記住並真正做好的卻沒有幾句了。
還是蛻變，不過現在的運其祥卻變得頑固不化，陌生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也沒有人質問我，「運其祥，你還記得最初的那個自己嗎？」或許有人問時我就會默默地不說一句話，然後想想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是否會猜想到幾年後的運其祥只有靠著僅存的記憶才勉強活下來。
記得有一次和龍在街道上晃悠時碰見了一個流浪者，據說他讀完大學后就瘋了，一年四季都在整個街道上行走，一身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深藍色衣服，戴紅色的夏季帽子，一臉喜慶，碰見人就問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大多人都只是默不作聲地走開，也有少於人會就此調侃一下。那天碰見他時他很大聲地問我們可不可以給他買一瓶康師傅牌的冰紅茶，龍示意我離開不要理他，我還是過去「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我，我就給你買。」他說好。
「你記得你是誰嗎？」
「記得。」
「你覺得現在的你快樂嗎？」
「快樂是什麼？」他憨笑著。
回來的路上龍問我為什麼會因為他的幾個無關痛癢的回答就給他花錢買茶。
我說「他給我的答案也許比其他任何人的答案都能讓我滿意。現在的我不正和他一樣嗎？我記得以前那個真實的自己，卻忘記了快樂是什麼。我不知道怎樣回到過去，我也無法勸說自己努力忘記過去。」
「他不是每天都會笑嗎？」
「龍，笑不是快樂。」我小聲地說。
&#160；；「可他是個瘋子啊！」龍看著我。
「他不是瘋子，只是和我一樣不知道怎樣從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里逃離而已。」
&#160；；二
六月就這樣在所有人都不知覺的情況下到來了。可當我們感嘆時，才發現這個月份所有的事都只是如期而至。不差毫末。
夏季像是一場溫柔的自殺，炙熱的陽光把我們所有人的距離都拉遠了。隔離了記憶，灼燙了時光。
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和高三的學姐學長們一起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歡愉聲中夾雜著或無奈或淡漠的聲音。我靜靜地坐在下面看很多人的表情和說話動作然後發獃。晚一點的時候陽光從東面的樓牆間鋪落下來。學校領導在上面說一些關於高考的細節和注意事項。過了好久又在一陣稀疏的掌聲中歡迎校長講話。一眼望去就看得出我們校長有當官相，不是很高的個子，肚子如同我曾在書中讀到的中國舊時代時人們做飯的大鍋，似乎只要深呼吸就會把襯衣撐破了，上身西服顯得還算得體，整齊的頭髮，國字臉，說話時臉部肌肉有輕微地抽搐。
剛聽到他聲音時我本以為是話筒出現了故障，沒能將校長激昂的聲音擴大出來，仔細聽聽，卻聽見周圍的人低聲細語，校長的聲音永遠都這麼有氣無力。
我們永遠不知道校長的演講稿有多長，因為當我們聽到校長在畢業典禮上居然大講消防意識時我們的聽覺神經和思維都已經徹底麻木了。接近中午的陽光開始刺痛我們的皮膚，底下的學生開始出現騷動。細小的叫罵聲無數。領導在上面不停地喊安靜，但似乎不是很有作用。
漫長的畢業典禮隨著校長對高考考生的祝福終於落下了帷幕。當聽到「結束」兩個字時，底下的掌聲如雷如鳴。
三天後，高考來臨，我們卻毫無直覺，唯一有感覺的就是由於兩天的假期而帶來的歡愉。
這個季節會離開很多人，有時候我會用很長的時間來仰望整個湛藍湛藍的天空。我們沒有感受到離別的殘酷，因為我們以為它離我們還很遠。人們總是這樣愚蠢。所以總是在不經意間錯過很多東西時只會蹲在地上默默哭泣。繼續天真地以為下一場離別還是離自己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