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013年
一
假期結束的前一天我趴在桌子上抄我未寫完的一大堆作業。我想我的這個假期最終也還是結束了，沒有人告訴我關於它我應該說些什麼。或許也像澤告訴我的，有些事，我們不知道該對此說什麼時就什麼也不要說了，它因為從來都不需要別人對它的什麼評論。
直到深夜才把作業寫完，本來想上床早點睡，可想到明天就要再次離開家了，於是從包里翻出自己的日記本，已經很久沒再寫過日記了。自己總是把日記本放在包里，到哪兒都帶著，可總是忘記了去寫。
我一篇一篇地翻看，從第一篇都最後一篇，我知道這些黑色的文字里有著我不曾記得的回憶。文字只是我的寄託罷了，試圖用這些不褪色的文字來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些痕迹，好讓我在多少年以後還可以記得有些人，有些事曾經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竟能靠文字才能記得住過往，這不免讓我有些失望。我不是一個靠文字為生的人，也不是把文字視為生命的人，生命只是賦予軀體的一個表現意識，或輕或重。文字告訴可我關於另一個世界里的另一個自己，可以不真實，卻足夠讓自己信服，足夠讓自己看到不堪重負的幻想。
我寫上離開的日期。現在已經是2013年了。然後我看到自己除了對時間的感嘆，再無任何話語。
深夜，房間里只能聽到冰箱的轟鳴聲，我把日記本裝到包里，然後把自己桌子上所有的書擺好。空氣中殘留著暖氣關閉后的溫暖氣息。從窗帘空隙間看到外面的天空，夜色深沉，有淡淡的月光，我把窗戶開到一半，冷風從外面吹進來，我彷彿看到了我度過的這些匆匆歲月，一下一下穿透我的衣服，我的皮肉，我的血液，最後深入骨髓。
從窗口放進來的寒冷不斷地與房間里的溫暖空氣衝撞，頃刻間我聽見不知是誰的身體如同水晶般破碎，轟然倒下。我關上窗戶，把窗帘拉緊，關了燈。黑暗侵襲，躺在床上許久還是不見睡意襲來。睜開眼便看見了冰箱門上的紅色指示燈，燈光微弱卻讓我覺得刺眼，然後看見它越來越弱，最後消失在我的視覺中。
次日很早就醒來了，吃過午飯便自己乘公車去了學校。進校門時亦沒有任何感覺，我想我早已是麻木了。在公寓樓里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刺鼻的氣味讓我胸悶難受，幾乎喘不過氣來，我跑著上樓，衝進宿舍后打開窗戶，乾燥的空氣夾雜著薄涼的冬末氣息湧進來。眺望到遠處高大突兀的樹木，佇立在城市各處，最終被高聳的樓牆遮住，消失在城市深處，沉默不語。
這個城市在我的眼中變成了枯萎的森林，我們生活著，掙扎著，穿梭在高大聳立的樓宇間，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口。
生活和時間在不斷地告訴我們沒有什麼能讓我們保持不變，而現在連時光都已經老去了。我知道在我們的生命中會出現一段被人們叫做青春的深刻的時間，我也知道它終究會變成回憶。回憶就是回不去的記憶。然後我裝作不痛不癢，繼續行走，忘卻，行走，記得，行走……
二
冬季終於離開了，我依然能嗅到寒冷的氣息，開學已經好多周了，陽光變得格外燦爛，天空中沒有一片雲。我很少出去，空餘時間都會趴在桌子上寫字或者睡覺，沒再看過任何課外書，大堆的小說被深藏在了書桌里，無人問津。
我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可以每天待在教室里看書，從早到晚，精力旺盛。只是每天晚上回到宿舍時看到整個黑暗的空氣里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清晰地呼吸，便覺得自己終究還是在一個人生活，寂寞如同煙火，絢爛殘忍。
聽音樂到很晚，強迫自己睡眠。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流下淚來，也總是過了很久才發現自己的眼角已經冰冷濕潤了。喜歡在夜裡獨自去洗手間，聽見水一下一下滴下來的時候便感覺它們彷彿可以砸到自己身上，力量頗大，血肉模糊卻不覺疼痛。
從城市深處延伸過來的馬路，筆直得如同一把尖銳的長劍。狠狠地插進喧囂的鬧市，人們彳亍著，努力尋找著讓自己舒適的方式來繼續存活下去，迷亂的燈火錯以為還留有一點點的刺激，可還有幾顆心沒被麻木呢？
四月中旬，一場不大不小的雪突然來臨，我已經脫下了冬季的衣服，站在外面的時候覺得有些冷，細小的雪花從高空中緩緩落下來，我伸出手去觸摸它們，看著它們在我的指尖融化成透明的液體時我難過的要死。
迎春花已經開得很燦爛了，校園裡卻嗅不到任何花香。落雪停留在黃色的花瓣上，破碎不堪。
不知什麼原因，在高中的三年裡竟落了三次遲到的雪，終究在我的記憶中變得尤為清晰，不可磨滅。我把它們當成了命運的恩賜，可總是在想，就算是恩賜的東西也一樣會消失在我的生命中，迅速得讓人可憐。
陽光在午後就出來了，天空中還有少許的雲，光線模糊，雪很小卻一直沒停，一落到地面上就融化進了泥土裡。整個校園美麗得讓人感動。我停留在大棵的柳樹下，一個人顯得有些孤單。看空中不斷落下的白色雪花，看不到盡頭，所以想問它們來自何處。曾經有人告訴我它們可能來自我自己，來自我的淚水，汗水，血液……要是這樣，那麼，那些融化進我皮膚里的雪花是不是是曾經從我的眼角落下的淚水，它們尋找著我，融進我的血液，繼續化作咸苦的淚水。
這場雪還是離開了，在一個不屬於它的季節里消失得一乾二淨，就像它從沒有來過一樣。所有人都在忘卻，也包括我。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這樣的雪了，今年的夏天將會蒸發掉我的所有不堪一擊的渴望。恐懼是碩大的沉重空氣，從我的頭頂狠狠地砸下來，讓我對一切記憶都模糊蒼白，殘忍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