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2013年

一

四月份快結束的時候我們迎來了第一次模擬考試。時間沒有告訴我一切竟來得這麼快，我假裝自己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讓自己去揮霍。似乎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一模來的這麼迅速，我們還在繼續著自己不慌不忙的生活。拿高考開玩笑，拿自己的所剩無幾的年華開玩笑，最後發現有些事在我們開玩笑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玩笑，殘酷的卻是自己還依然假裝開玩笑一樣淡淡一笑，說「沒事」。

老師站在講台上告訴我們的時候表現得異常激動，像是世界末日到來了一樣，下面喧然大嘩，周圍各色的聲音不斷地傳入我的耳朵，我故作鎮定，坐在座位上繼續看自己算了兩節課還沒有得出答案的數學題。腦子裡不斷地有兩個字飄過「好快，好快，好快」。老師說一模和高考成績差不多，基本不會變了。對此我半信半疑，生卻出人意料地說了一句話，「要是考好就相信，要是考糟，不信，打死也不信。」眾人覺得他的話很是在理。至於我，我得意地對生說「反正我又考不糟，信不信都一樣。」生用白眼鄙視我，我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用以表示我說的這句話在氣勢上更勝一籌。

複習時間比想象中少很多。我依然每天正常上課，在自習時間翻一翻自己做過的一些高考複習題。隨著一模地接近，我耳朵邊的嘆息聲也越來越多。我微笑，表示自己沒受到任何影響。

我終於還是平靜地完成了一模考試，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后，我正常得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一樣。走出考場時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了。

有人說，結束了，有人說，還沒有。我說，時間留下了的終將是結果，我們曾經笑著說過程最重要，現在就只能笑笑而過了。

等待的日子顯得格外漫長，學校放了一天假讓我們放鬆，所有人依然緊張不已，時刻想著一模成績。我也不例外。我花了一整天的假期時間趴在宿舍里看電影，一部接一部地看，我竟一時間忘記了一模剛剛結束，可回頭時卻發現我也幾乎忘記了自己究竟看了什麼電影，裡面的劇情，人物都忘了，只記得我很認真地看了幾部電影，我以此來度過一日的時間，僅此而已。

黃昏迫近，小片淡黃色的陽光打在窗戶的不幹凈玻璃上，我站在窗戶旁，剛好看見太陽穿過高聳鼎立的樓牆，然後慢慢跌落進地平線。城市裡依然透亮，卻已經能看到遠處電視塔上閃爍的彩色霓虹燈了。突然想到我已經一天沒出宿舍了，肚子倒不覺得餓，只是想出去走走。於是叫生陪我一起出去。

大街兩旁的燈已經都亮了，我們隨便找了一個小攤吃飯，裡面的老闆很熱情，給我們免費加了量，我看見生只吃了一點，我就一直說他浪費，說老闆給我們免費加量不容易，給他講各種大道理。他大概是被我一句接一句的話給煩透了，所以硬是死撐著吃完了！飯後付完賬要走時突然發現我還剩一半沒有吃。他剛要說話，我拉著他就跑了。

回來的路上我沖他一個勁地壞笑，我看見他摸著自己的肚子，打著隔，半天說了一句「我真想滅了你。」

到校門口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看著校門上幾個金色的大字在燈光下顯得分外耀眼，生很正經地說了一句「再有幾個月我們就真的離開了！」我看著他不說話，我想，是啊，我們終究還是得離開，不管我們有多麼捨不得，曾經有多麼想逃離這裡，我們終究是會離開的。

二

一模成績如期公布，記得那天晚上我正趴在桌子上睡覺，同桌叫醒我，興奮地告訴我一模成績出來了，這次我成了我們班的第一名，對此我表示很淡定，顯得不太在乎。

第二天出榜，我和龍，生，毛傑他們一起去看榜，這是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去看榜，以前幾乎沒有自己看過榜。我站在大塊的木板前找自己的名字。名字是生幫我找到的，我在全校的排名是六十四，生他們不斷地對我說恭喜，我繼續看榜不說話。

在文科榜上看到了郭的名字，她的成績一直都很好，一直是全校的前十名，每次聽到或者看到郭的成績都覺得有些自卑。其實從初中的時候就一直想超過她，曾經有人說我成績變好也是因為郭的原因，我從沒承認過，也沒否認過，總之，我一直感謝她曾經給了我很大力量，很多時候都是她給了我走下去的理由。我時常想，總有一天我會超過郭的，可時間總是太過匆忙，過了今年夏天，我就可能再也見不到郭了。很多人都一樣，高考成了彼此間的一道圍牆，隔開了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了。

一模地結束讓很多人有了走下去的理由，也讓很多人迷茫不知所措。

懷疑是留給人類的最原始的思考，這種思考不受控制，所以我們很容易在這裡面看見自由。自由是軀體維持生命的理由。所有意識形體的存在會因為自由而更有思想與力量。

一模的結束讓所有人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如何，我們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這段最艱難的日子，也將會是我們抱有虛幻的最後殘餘。我們的所有天真，所有空曠的幻想，最終會在我們的不忍中漸漸淡去，我們最終會離開我們的象牙塔，離開我們虛實幻化的世界。

也許會說自己永遠不會變得現實，可你最終也會在太多的現實中慢慢地習慣現實。最後，靜默變成了自己唯一的掙扎。活著永遠比死亡勇敢。我們會在高考結束后看透，很多很多。

有些東西，我們終將會在某一天淡淡一笑然後說「我只是想想而已」。有些日子，我們終將會在別人的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中猛然回憶起來，儘管我們表面淡然微笑，心裡卻痛如刀絞。有些人，我們突然記起時才會想到「哦，原來上次相遇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啊」。

我們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生命讓我們繼續思考，時間告訴我們，我們終將會失去整個世界，世界也終將失去我們。沒有什麼不公平。

我能留下來的只有文字，能給予文字生命的卻不是我，而是讀這些文字的人。時間能留下來的卻只會是時間本身。所以，真正看透一切的終究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