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風乍起的時候，惠妃的病終於「好轉」，小皇子也被接回了仙游宮。

自那日從惠妃處回來后，虞宓便一直閉門謝客，獨居於玉藻宮裡，連皇上的召見都是能推則推。

眾人雖然奇怪，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

從前虞宓雖然也是溫婉安靜，卻不像現下這般，終日悶在房中足不出戶，不是寫字就是畫畫，臉上終日一絲笑容也無。眼見虞宓一天天瘦下來，夕顏不禁擔憂，旁敲側擊問了虞宓許多次，也沒問出什麼頭緒。夕顏無計可施，只好將此事稟報了淳于曄。

彼時淳于曄正遠在七百裡外的金山嶺，因著上次的滯工事件，皇帝特意派了燕王去監督工程。

淳于曄小心翼翼地封好信封口，聲音裡帶著幾分擔憂急切，「幫我把這封信送入京城，交給夕顏，她知道該怎麼做。」角落裡的人影一動不動，似乎沒聽見他的話，那瘦削的身影隱藏在昏暗的燭光下，一襲黑衣，彷彿要與夜色融為一體。過了許久，才傳出一個沒有絲毫波動的聲音：「但憑主公吩咐。」

淳于曄略一點頭，長嘆了一聲。那人猶豫了一下，突然出聲道：「那個女人，對主公很重要嗎？」淳于曄心頭一震，悲喜交織，轉頭望著窗外蒼茫的夜色，語氣中透露出幾分蕭索之意，「這是我欠她的。」

晚間沐浴時，夕顏特意遣散了眾人，只留二人在內室，虞宓又驚又喜，迫不及待拆了信來，「霜染青絲，情思不絕。婉兮美人，惶惶我心。願攜柔荑，白首不離。2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2珍重，珍重。」內心捲起莫可名狀的哀傷和感動，虞宓忍不住眼中含淚。

夕顏的溫言軟語沉沉入耳：「娘娘如此自苦，殿下十分憂心，所以託人送來書信，若是給娘娘的家人知曉，必定也是牽挂不已，不論是為殿下，為親人，還是為自己，娘娘都該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虞宓忍痛含淚點頭，忽地想起一事，「你方才說，這信是燕王從宮外送進來的？」

「是，娘娘若要回信，或是傳書給家兄，奴婢都有辦法。但求娘娘開解心結，珍重自身，勿使今後與殿下相逢無期。」

「你說的對，是我太過一意孤行了。」虞宓拭去淚水，環顧著明光耀眼的宮室，「我從小在嵐山長大，少入塵世，在山上救回的淳于，是我接觸的寥寥幾人之一，我從未見過這般卓然不群、氣度不凡的男子，照顧了他幾天後，我就悄悄喜歡上他了……」

虞宓追憶起深藏的往事，心底柔情洶湧，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又是歡喜又是害羞，見夕顏只是神色專註，側耳聆聽，稍稍安心：「他傷勢沉重，只得留在山裡養傷，那幾個月里，我和他一直待在嵐山，看日出日落，聽風起風滅，漫步山間，泛舟溪上……」

夕顏偏著頭，若有所思，燭光暈染在虞宓的眼角眉梢，雙瞳剪水，漾著動人心魄的流光。

虞宓輕嘆了口氣，「如果時光能永遠停留在那段日子該多好，可惜夢終究要醒，他終於走了……他走了之後，我便常常去半山腰看日落，只盼著能再遇見他，秋去東來，卻一次也沒瞧見過。除夕的時候，哥哥將我接進了京城，就是在那一次上元節賞燈會時，無意中和皇上相遇，才變成今天這樣……」

夕顏驚訝道：「上元節？上元節宮中是要舉行宮宴的，奴婢記得剛開席沒多久時皇上就以政務繁忙為由回了御書房，想不到竟是悄悄微服出宮去了。」夕顏心念暗轉，也許此事對燕王殿下來說又是一個新的轉機。

虞宓怔怔凝視著跳躍的燭火，似已痴了，往事歷歷，這些事情她一直默默的藏在心裡，無人傾訴。在這個寂靜安詳的初冬之夜，無所禁忌地吐露心事，心情大為平復，「今後我會好好善待自己的，你替我轉告淳于，讓他也好好保重自己。」

夕顏粲然一笑：「奴婢遵命。」

注1：出自網友「三行情書」，日本漢字協會發起的一項詩歌體裁。以情人節、女兒節、母親節、父親節為主題，要求作者以60字以內排列成三行的詩歌形式表達平時難以啟齒的愛意和感謝。這些平白而溫暖人心的詞句，稱之為「在心中迴響的三行情書」。

注2：出自秦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