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原來你也在這裡

我，是一朵盛開的夏荷，多希望，你能看見現在的我

風霜還不曾來侵蝕，秋雨還未滴落

青澀的季節又已離我遠去，我已亭亭，不憂，亦不懼

現在正是最美麗的時刻，重門卻已深鎖。在芬芳的笑靨之後，誰人知我蓮的心事。

無緣的你啊，不是來的太早，就是，太遲！

《席慕容：一朵盛開的夏荷》

回去后，無雙被安排到縣委辦公室工作。平時的工作就是寫些材料，整理文件，給領導寫寫發言稿。對於這份工作，無雙是懷著極大的熱情來對待的，她想擺脫過去的陰影，努力工作，也算給父母一個安慰吧。

到現在為止，無雙的人生也算安穩了，事業、愛情，該有的都有了。她以為，今後的人生就會這樣平靜的度過。但是，周一早上的一次會議徹底打破了這種平靜，使她的心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周一早上是全體人員蒞會，她很早就到了會議室，因為主任讓她在會上點名，她要提前熟悉一下名單。在那份列印好的工作人員名單上，她竟然看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名字——劉河源，某某辦公室的主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眼睛睜大再看，還是那三個字，醒目，驚心。她的心開始慌亂起來，不安與緊張纏繞著她，令她幾乎窒息。

她安慰自己，或許只是一個重名的人而已，不會是他的，不會的。可是，她又莫名的希望是他。她開始煩躁起來，在會議室里不安的來回走，像個受驚不安的小鳥。

人生啊，為什麼要有這麼多的無奈與意外？

她的心咚咚的跳著，她害怕看到他，又渴望看到他。那睡里夢裡也忘不掉的人啊，那是時時刻在心頭的一個硃砂痣，那是她此生做過的一個童話般的最美好的夢。

八點半時，人員陸陸續續來到了，她假裝目不斜視的看著名單，其實在用眼角的餘光注意著進來的人。人的感官有時會發揮出超常的敏銳感，即使你不看不聽，也會無比清晰的看到聽到你在意的那個人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一個最細微的表情。

她的心一直是如琴弦一樣緊繃著的。「嗨，早啊！」蘇蘇輕輕從後面拍她一下，竟幾乎把她的魂給嚇飛了。她尷尬的笑著說，早。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她旁邊快速走過，熟悉的腳步聲，深沉的背影，她聽到了他輕微的一聲咳嗽。她的心裡震了一下，表情瞬間凝固。真的是他了，是他了！她突然想哭，是他，這個讓她牽腸掛肚的人，這個讓她流乾眼淚的人，果真是他！啊，生活的無常又讓他們相聚了，他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和十三歲時一樣，他——如一陣風與她擦身而過。現在她已經二十四歲了，整整十年的光陰已經在他們的生命中流逝。十年了，不思量，自難忘，不曾有一秒鐘的忘記，心與靈魂從未離開，他還是她的河源，她還是他的無雙。前生，他們到底是有怎樣的恩怨與糾纏，這一生要讓他們反覆的受這樣的折磨？

她不知道是喜還是悲，整個人彷彿是飄在海上，輕輕的，卻毫無知覺。他到底是有些改變了，變得有些胖了，有些人到中年的頹廢與滄桑。身上的衣服分不清是什麼顏色，混沌一片，整個人像一棵打蔫的枯樹，毫無生機。以前的神采與風致已經蕩然無存。以前那個玉樹臨風，神采飛揚的劉河源呢？以前那個總是微笑著，多情而溫柔的劉河源呢？

「無雙，點名吧，看人到齊沒有！」主任的一句提醒把她從混沌中拉回了現實。她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一定要平靜，可是她只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像一個不熟練的樂手在拉一首拙劣的曲子。

她平靜心緒，開始點名。念到劉河源這個名字時，她也不知怎麼了，突然感覺喉嚨好像被卡住了，那卡住的一秒鐘比任何時候都漫長，她感覺自己的臉又燒又燙，所有在場的人都看出了她的心事，她聽到了有人在下面小聲笑。那一秒鐘里好像演繹了一個非凡的故事，也許她會就此死去。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人笑，也沒有人注意她，那只是她自己的幻覺而已。

一個小時的會議，無雙只是面無表情，傻獃獃的跑著神，她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麼。一百多人的會議室，卻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時光彷彿靜止了，只有他們在默默互相凝視彼此。

曾經，她是多麼希望，可以快些長大，那樣她就可以以一個成熟女人的身份和他交往，不必再擔心那些閑言碎語；曾經，她是多麼熱切的渴望，可以每分每秒都看見他，可是現在，真的見面了，真的長大了，她卻早已沒有了自由。自由，一個多麼平常多麼美好的詞，好像人人都有，但真正擁有的又有幾人呢？她甚至沒有十六歲時候的那種不顧一切的勇氣了，看來人的年齡和勇氣並非成正比的。

她感覺得到，他還是單身一人。她有種隱隱的預感，他是還在等著她的。這種等，每每念及，便會令人心痛。一個沒有希望的等，一份無望的愛。也許，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握著一把歲月的蒼涼吧？

散會了，她低著頭隨人流走出來。她不知道河源是什麼走掉的，總之再沒看見他。

好不容易等到快下班，那個叫蘇蘇的女孩子熱情的約她去食堂吃飯。蘇蘇是剛認識的，在財務室上班。約莫有二十**歲的樣子，一臉的豪爽，說話乾脆利落，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無雙便跟著她去吃飯，初來乍到，能有一個人做做伴也是好的。

吃飯時，蘇蘇把錢搶先付了。她說，「你知道么，我是河源的表妹。是我表哥囑咐我，讓我照顧你的。」

無雙聽了，怔了一怔，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河源……他還沒有成家嗎？」猶豫一陣之後，無雙問出了這句話。

「沒有！」蘇蘇看看左右，壓低聲音說，「給他介紹了好多，他一直推三阻四的找理由，後來乾脆一口回絕，不肯讓人家為他介紹對象了。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在我們親戚眼中，就是個千古罪人呀。我說話直，你別介意啊。」蘇蘇抱歉的笑笑，繼續說，「你看，你把我哥害成什麼樣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以前多帥多有前途的一個人，為了你，傷心成那樣，幾乎要進精神病院了！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還在等你呢。知道你進了這個單位后，他就反覆交代我，讓我照顧你。你若是有點良心的話，你就跟我去見他。」蘇蘇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無雙聽的目瞪口呆，她以為在這個新單位，沒人知道她和河源的過去，沒想到，所有的人都知道，唯有她被蒙在鼓裡。

而且，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當初的離開給河源造成了那麼大的傷害，可是他竟然把委屈與痛苦全都悶在心裡，一句話都不說，一個字都不吭。河源，你真傻，你又是何苦如此呢？蘇蘇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等著她的答覆。「無雙，今晚，跟我去見見我哥吧，你救救他吧，只有你能救他。他太痴情，所以他才走不出來。」無雙心裡是左右為難，何元維說晚上要請她吃飯呢，她已經答應了。該怎麼辦呢？其實她是想見見河源的，她心疼他，更被他的執著與深情感動。只是，怕兩人見了面，又會掉進那無法掙脫的感情漩渦，而且會愈演愈烈，無法收場。她是一個和別的男人訂了親的人，辜負另一個人同樣令她不安，而且何元維的身後站著的是具有至高權威的父母。背叛何元維，等於背叛父母。

不等她答話，蘇蘇就說，別猶豫了，今晚你等我啊，不許失約。說完，蘇蘇就像一陣旋風一樣走了。只留無雙傻傻的站在原地。

遠處隱隱傳來劉若英的歌，「該隱瞞的事總清晰，千言萬語只能無語，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哦，原來你也在這裡……。」

哦，原來你也在這裡。

剪不斷，理還亂，這心情，豈一個亂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