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們回不去了
如果有一樣東西對你而言高於一切,
別試圖去抓住它。
如果它能回到你身邊,
那它就永遠屬於你;
如若不然,意味著它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你。
——電影台詞
鬼使神差的,那個夜晚,在蘇蘇的一再勸說下,她還是跟她去了河源的住處。她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麼,是安慰他受傷的心么,是要回到他身邊么?她說不清楚。
她想起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胭脂扣》,那個叫如花的女子,隔了前世今生去找她愛的那個男人。她也是隔了前世今生,去尋他么?
夜晚,總是能使人迷惑的,使人失去思維與判斷,失去白晝的清晰與理智。何況,是那樣美的六月的夜晚,微風吹在臉上,像一首溫柔的小夜曲,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梔子花的香味兒。這樣的夜晚,是屬於詩的,也是屬於愛情的。
她心裡有些惴惴不安。蘇蘇說,已經給他打過了電話,他在等著呢。
他住的地方離單位並不遠,走路只需幾分鐘的時間。很快,她和蘇蘇站在了他的房前。蘇蘇伸手敲門,她心裡卻緊張的要死,手心裡全是汗。她不知道見了他該說些什麼,是客氣的問候,還是默默的微笑,還是……正在她心神不定時,他已經開了門。容不得她多想,她已經被蘇蘇推進了屋。
蘇蘇對河源說,我的任務完成啦,我還有事情,我走啦!無雙想要叫住她別走,但是她已經出去了。河源出門送她,不知為什麼,無雙此時心裡更緊張了。這不是她一直期待的時刻嗎,這不是她一直在夢裡幻想的場景嗎?為什麼會如此緊張呢?
她低著頭,坐在那裡,默默的。她的一縷頭髮垂下來,罩在桌子上,有了一小團不規則的黑影。
聽到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的心也越來越緊張。
他進來了,門也輕輕被他關上了。他朝她走了過來,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只是低垂著頭。
他輕輕拉起她的手,然後以巨大的力量把她擁進自己的懷裡。她像個害羞的小兔子,一言不發。他托起她的臉,她抬起頭,兩年多的時間裡,第一次真正的和他面對面,如此近的對視著。可以看清他的眉毛,眼角,嘴巴,他的神情,他的內心深藏的痛楚。儘管因她的到來,他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可這笑也掩蓋不了他積攢已久的苦悶。
他的身上,散發出濃重的煙味和酒味,他的衣服好像已多日未洗過了。曾經,她是多麼喜歡聞他潔白的襯衣領子,上面總散發著淡淡的肥皂味;她喜歡穿著他寬大的衣服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喜歡把頭埋進他的衣服里去,那是怎樣幸福的回憶啊。可是,現在的他,不修邊幅,衣衫邋遢,都是她把他害成這樣的。想到此,她心裡突然一陣酸楚,她死命的抓住河源的衣服,哽咽著,「河源,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河源用手掩住了她的嘴,「不要說話,雙兒,讓我好好的看看你。我已經有八百多個日夜不曾看見這張臉了,我忍受著孤獨與屈辱,忍受著人們的質疑與嘲笑,只是為了再見到你。至於能不能永遠擁有你,已經不重要了。至少此生,我無怨無悔的愛過,等過,我不後悔。我從來不會勉強你,我愛你,所以我會尊重你。」
「可是,當初,為什麼不給我寫信呢,為什麼不去找我,為什麼不再勇敢些?」無雙有些埋怨的說。
「我給你寫了信,但是沒有迴音。我以為,你是鐵了心,所以,我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盲目的等。我沒有更好的辦法,我不能去糾纏你,那就等於是把你往絕路上逼。」「信?」無雙有些吃驚,「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你的信呀!」「可能又被誰截取了吧,」河源無奈的仰天長嘆。
人生無常,世路艱辛,有多少遺憾與錯過?有多少別離與無奈?
河源低下頭,吻住眼前這張落滿淚的臉。他是不曾怨她的,從來不曾。他後悔的只是,自己從來都沒有好好的吻過她。
他也預感到,他們的未來是渺茫的,他能感覺到無雙心裡的隱憂。他們的每一次見面就意味著是最後一次。
世上有這樣可憐又可悲的愛嗎,每一次相見就意味著是最後一次?可是他們是兩個不顧一切的飛蛾,哪怕縱身火海,灰飛煙滅,亦是無怨無悔。
他們很久很久沒有說話。這許多年來他們覺得困惑與痛苦的那些事情,現在終於知道了內中的真相,但是到了現在這時候,知道與不知道也沒有多大分別了——不過——對於他們,還是有很大的分別,至少她現在知道,他那時候是一心一意愛著她的,他也知道她對他是一心一意的,就也感到一種凄涼的滿足。
臨走的時候,河源撫著她的長發說,「把這個發卡留下來吧。見物如見人,我的心也好有個寄託。」那是個極平常的發卡,蝴蝶形狀的,好像隨時就要飛走的樣子。她不知道,這個普通的發卡將伴隨他一輩子,直到死的那一刻。
夜深了。
他們手拉手,走在夜風微涼的大街上,深夜的街燈像瞌睡人的眼,無力的眨著。路邊的花恣肆的開著,被團團樹的黑影罩住了,可是卻能聞到濃郁的花香。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此時此地,與心愛的人可以手拉手的走著,笑著,是多麼幸福的事啊。只是這幸福總是那麼短暫,稍縱即逝。
河源一直把無雙送到單位才放心離開。
看著無雙在夜色中離去的背影,河源知道,他們也許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他可以等,再等上個十年八年他也不怕。可是,他們終究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