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畢竟生離

如果我留下來，我會成為你的羈絆，所以我離去。

但我知道，我每邁出的一步都會想著你，於是我將永遠愛你。

我將永遠愛你，我親愛的寶貝。

苦澀而甜蜜的回憶，是我帶走的唯一東西。

——《我將永遠愛你》

自從河源知道無雙離婚的消息后，河源的心裡一直不能平靜。他很擔心她，擔心她扛不過去，擔心她會做出什麼傻事。而且，他心裡還有一種無法擺脫的負疚感，太在乎一個人了就老覺得她的種種不幸是自己造成的，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因素。他很想知道她的近況，很想去為她做點什麼，但他卻什麼都不能做，一如當初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

他不能直接去找她，因為他現在再不能給她什麼承諾，他的出現只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傷害。

每天下班后，他都會開車繞到她所在的報社，只是為了想偷偷看她一眼，看她是否安好。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遇見過她。

一次朋友的聚會後，他又一個人開車來到了報社附近。把車停在路邊的一個暗處，熄掉車燈，搖下車窗，他點上一支煙。他好久沒有抽過煙了，以前無雙總是讓他少抽煙，但是他說，太想她了，沒辦法，只有用煙來排解。煙真是個好東西，可以麻痹人的神經，可以暫時讓人忘記一切煩惱。

好久不抽了，一陣苦辣的味道嗆的他一陣咳嗽，令人恍惚的想流淚。在同事面前，在妻子孩子面前，他一直都是個堅強的男子漢形象，他從未在人前現出脆弱的一面。只有他知道，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一個時時作痛的傷疤。

思緒隨著煙霧緩緩飄向遠處，記憶越發清晰起來。還記得，那時的他什麼都沒有，住在單位的一間簡陋的小房子里。每到周末，他快樂的給無雙做著最拿手的菜，看著無雙吃的一臉開心的樣子，他的心裡是甜的。在那間小屋裡，他給她唱歌，朗誦泰戈爾，徐志摩的詩，無雙靜靜的低頭給他織手套。那時，學校里流行編織圍巾，手套。無雙說，要給他織一雙手套。冬天來臨時，手套織好了，但是一隻手套沒織好，大拇指那裡有一個小洞。無雙自責的快要哭出來了。但是，河源心裡是幸福的，滿足的，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最有紀念價值的禮物。這也是無雙這輩子織的唯一一件東西。那個冬天，每次見無雙，他都會戴著那雙手套，而她每次看見，都說那個洞好難看，不讓他再戴了。後來，他就捨不得戴，把它放在了箱子里。此時，想起這件事，他的臉上竟漾出了難以覺察的幸福的笑容

有一次，他們回鄉下老家有些晚了，沒有了公交車，他就背著她走走歇歇，到家時已是半夜了。那時沒有手機，為了打一個電話，冬天，無雙站在及踝的雪地里排隊等公用電話，每次同事喊他去接電話，他心裡都是甜滋滋的。雖然寥寥數語，都是些極平常的問候，他心裡也是興奮的一夜難眠。

現在，他什麼都有了，房子，車子，家庭，事業，一樣不少，但是卻唯獨少了一個可以從心靈上和他分享這些快樂的人。

望著依舊燦爛的夜空，他默默的想，無雙，你知道嗎？每年你的生日，我都會在心裡為你默默祝福。我知道，你喜歡玫瑰花，每年，我都會買來一枝送給你。我會寫上一首詩，念給你聽。你結婚的那一天，認識的人都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屋裡喝悶酒。晚上，我一個人大醉著跑到河邊，哭倒在岸邊，一遍遍呼喊著你的名字。為什麼要離開我？上天為什麼要安排這樣一個結局？為了不讓你擔心我，憐憫我，我假裝著堅強。可是這種偽裝好累，好心酸啊。

夜深了，一滴冰涼的水落在河源的手上。好涼，好痛。不管那麼多了，今天一定要鼓起勇氣去問問報社的人，無雙最近的情況。

想到此，河源下車來到報社的門衛處，打聽蘇無雙是否在。門衛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那人說，蘇無雙呀，一個月前就辭職了。河源急著問去了哪裡，對方卻說，不知道。

河源有些沮喪的坐到車裡，煩躁使他又開始抽煙。正準備發動車時，突然旁邊有人敲車窗，仔細看，竟是小敏。

河源有些吃驚，繼而尷尬的笑著問，「你沒回家嗎？」

「你在外面，為什麼我就要呆在家裡？」

河源聽出了她話里的異樣。

小敏坐進車裡，異常平靜的說，「帶我出去轉轉吧，河源。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故事，給我講講吧，別讓我一輩子蒙在鼓裡。」她的語氣是平靜的，卻又有一股酸意與恨意。

「我能有什麼故事呢？何況，結婚多年，我也沒有別的想法，一心只是為了家庭。」河源故作平靜，有些自嘲的說。

「你把我當傻子了！這半個月的時間裡，你每天晚上都停在這裡，你以為我不知道么？自己丈夫的一點細微變化，做妻子的能不知道么？儘管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幹什麼，但直覺告訴我，你心裡一定有事情瞞著我。我了解你的為人，並非什麼拈花惹草之人，但是我希望知道真相。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回來找你了，或者是別的女人在糾纏你？」

「你說的都不對。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只是最近心裡有些煩。也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車子慢慢的行駛在靜靜的夜色里，有微風從車窗吹進來，一閃而過的街景如夢幻中的場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空氣里漂浮的安靜使人感到壓抑和煩躁。河源打開廣播，裡面傳出悠揚的小夜曲。小敏暗暗的看了一眼河源，看到的只是他的側面，有些冷峻的臉，沉默與夜色使這個男人多了一份莫名的魅力。她忽然覺得好愛他。他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她不是個浪漫的女人，她的世界里永遠只有柴米油鹽，可是就因為她是個平凡的家庭主婦，是個圍著鍋台孩子轉的女人，她就沒有資格得到丈夫的愛嗎？她的內心是如此渴望丈夫的愛與關心。可是，她從來也沒有從河源那裡感受到激情與憐愛，他們之間，有的只是平常而瑣碎的生活。他對家庭是盡職盡責的，是個好父親，是個循規蹈矩的好男人，可是她總感覺他對她的愛少了一點什麼。他的心好像總在很遠的地方，抓也抓不住，那是她不能企及的地方。

「此時，若車上坐的是你心愛的女子，你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沉默吧？」小敏幽幽的說，夾雜了一絲傷感。

「你知道，我的性格就是這樣的。我也從來沒有冷落你的意思。而且.......我心裡也沒有什麼心愛的女子，那只是你自己的想象。」

「不，一定有！我敢肯定，你的眼神已經告訴我了。我夢見過那個女子，她有一頭長發，有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顆飄逸的詩意的心。這些東西，我永遠趕不上她。可是，可是我知道，無論她再好，今生我才是你的妻子，你的枕邊人，你孩子的媽。其它一切，都是空的，都是不算數的。我不會那麼傻，為了一個虛幻的女人和你離婚，相反，我要和你好好生活，我要和你生同衾，死同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小敏是咬著嘴唇一字一字迸出來的。這樣的話反倒嚇了河源一跳。

「你說的對，其他一切都是空的，只有眼前的生活是實實在在的，是靠得住的。以後就別亂想了，我們好好過日子！」

聽到這句話，小敏突然從後面摟住河源的脖子哭起來，「河源，我只是怕失去你。」河源把車停在路邊，拍拍她的手說，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呢，不會的，別哭了。我們回去吧，孩子們還在家呢。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話。

是的，一切都是命，誰和誰註定在一起，逃也逃不開。哎，這輩子，他是不會拋下她們母子的，畢竟近十年的風風雨雨，小敏與他一起共同走過，沒有愛情，也是親情了。他們已經是親人了。他若是做了負心者，連無雙都會瞧不起他的。正因為他是他，是這樣的人，他才值得無雙去愛。

不管無雙身在何方，希望她一切都好，默默的為她祝福，祈禱。若是有來世，他一定會更勇敢些，一定不會錯過那個夢中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