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與你一牆之隔

幾步之遙，一生距離。風欲靜，而心不息。靈魂有意，而肉身麻痹。命在這兒，運在哪兒？唇與齒太遠，遙不可及。可愛，可愛，不可及。

——電影《觸不可及》

小城的梧桐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

轉眼，又是三年時間過去了。

世事又發生了好多變化。河源調到了省會工作。侄子小乾也到了該上高中的年齡。時間過的真是快，一轉眼，河源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一向烏黑的頭髮也夾雜了零星的白髮。河源常常感嘆，歲月不饒人啊。

侄子小乾學習成績不錯，家裡人想讓跟著河源在省會讀書。幸好，在河源的單位旁邊就有一所不錯的高中，聽說老師都是從各地招聘的優秀教師。這樣也方便照顧小乾。

開學那一天，河源領著哥嫂和侄子去單位隔壁的這所高中報到。因為是新學期開學，學校里人很多。學校的公示欄里寫著每個學生所在的班級和班主任，家長和孩子們把那裡圍的是里三層外三層。河源和小乾也擠過去看，突然，小乾說，二叔，我看到我的名字了，在高一五班。河源鬆了一口氣說，找到了就行。快看看你們班主任是誰。小乾踮起腳跟，伸著脖子看了一下，回頭沖河源說，二叔，班主任是蘇無雙。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河源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表情不知是笑還是哭，甚至下面不知該幹什麼了，像個啞鈴一樣，有些無措的站在那兒。嘴裡答應著說好，心裡卻如漲潮的海水一樣，洶湧澎湃，急劇的起伏著，跌宕著，顛簸著。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他腦子裡亂鬨哄的，有很多的東西堵的腦袋疼。

他曾經費盡心思的尋找過她，連做夢都想知道她在哪兒，她過的好不好。但是，終歸是杳無音信。他以為命運就此把他們永遠的隔開了，沒想到，她其實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直都在，不動聲色的，像一朵安靜的花。

他告訴哥嫂說，班級已經知道了，你們帶著小乾去報到吧，我在外面等你們。他不敢就這樣的去見她，他怕自己的出現會嚇著她，從而打亂她已經平靜的生活。或許她已經又結婚了，何必再去掀起她心中的波瀾呢。只要她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高一五班的教室門口，擺了一張桌子，無雙正坐在那裡登記學生情況。家長自覺排成隊，快輪到小乾了。河源的哥哥看著小乾的班主任好面熟，好像河源以前談過的女朋友。再仔細看了一下，他敢肯定，這就是那個女孩兒，他還記得她的名字叫無雙，河源總是喊她小雙。此時，他才明白，河源為什麼不跟著來的原因。河源的哥哥是個沒多少文化的農村人，雖然以前和無雙接觸不多，但他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女孩子，他也很希望她和河源能走到一起，但天不遂人願。

他捅了捅身邊的妻子說，你看，小乾的班主任是不是無雙啊？

妻子一臉迷茫的說，哪個無雙啊！

就是河源以前的女朋友，那時和河源愛的死去活來的那個大學生。

妻子仔細端詳了一下，點點頭說，看著像。

兩人正說著，只聽無雙喊下一個。河源哥嫂趕緊走上前。

「學生名字？」無雙只是低頭做著記錄。

「劉小乾。」河源哥哥剛開始有些尷尬，可是看到無雙並沒有抬頭，心裡也放鬆自然了不少。

「家庭住址？」

「白水縣內關鎮李家灣村。」

這個住址剛一說出來，無雙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她的心突然好像被揪了起來，她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學生應該和河源有關。她本可以很自然的抬起頭來看看來人是誰，但此時她自己反倒先窘起來。但是，不跟家長交代幾句又不行。她強作鎮定的抬起頭，只一瞬間，她認出了，這個人是河源的哥哥。她溫和的笑著說，「讓孩子先進教室吧，你們家長可以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雖然她對每一個家長都是這樣的笑容，可是在她心裡，眼裡卻不經意的流露出了一種親切和關心。河源哥哥也感受到了，他和妻子一起客氣的說著，謝謝蘇老師了啊。

有些對話看似簡簡單單，其中含義卻耐人尋味。河源的哥哥邊下樓還邊嘆息，唉，當初若是嫁給河源該多好，老天偏偏棒打鴛鴦。

無雙注意到，小乾和河源長的有幾分相像，小夥子長的濃眉大眼，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很像河源年輕時候的樣子。無雙心裡想，放心吧，河源，我一定會好好培養小乾的，會照顧好他的。

分宿舍時，小乾說他不住校了，他二叔的單位就在學校隔壁。他住二叔那裡就行。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句話在無雙聽來不亞於一聲驚雷，她不曾想到，河源和她僅僅一牆之隔。原來他們近在咫尺，卻從來不曾遇見過。幾步之遙，卻是一生的距離。

這一天，無雙的心都不能平靜。她覺得這一切像是在做夢。這三年來，她完全失去了河源的消息，她過的很平靜。

一個人的日子，是清靜的，無憂的。雖有些單調，但也樂在其中。可是，隨著小乾的出現，這份寧靜又被打破了。若是她生活幸福，有一個愛自己的丈夫，也許她會看淡過去，畢竟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再深的傷口也隨著時間結了痂。可是，她沒有，她的心是孤單的，除了回憶過去，除了回味河源帶給她的那些愛，她別無所有。

是的，除了河源帶給她的愛，她一無所有。也曾有同事給她介紹過幾個男子，但是都被她婉言拒絕了。她早已不再嚮往愛情與婚姻。那場婚姻帶給她的只有蝕骨的寒意。

這一天，不能平靜的還有河源。他不能，也不敢相信，這兩年來，無雙就在他的隔壁，而他竟然一點都不知曉。那麼，這六百多個日日夜夜，他們其實是一直在一起的？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看著一樣的月色，聽著同一場夜雨，感受著每一個季節的變幻。有些夜晚，他獨自散步的時候，也偶爾路過學校門口，他可曾知道，在那一片閃爍的燈海里，有一盞，是他苦苦思念的？有一個身影，是他渴盼已久的？那些個惆悵落寞，斷雁叫西風的黃昏，那些個因醉酒而心痛到無法入眠的夜晚，那些個獨自漫步在庭院的時刻，原來，原來一直是有她陪伴著的。這樣想來，真是令人又幸福，又辛酸！

有一種愛，即使永遠不再相見，也會銘刻在心。

有一個人，即使不能白首偕老，也是心上的那顆硃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