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波驟起

若你愛的人也恰好愛你，這是何其幸運的事。世間最美的情就是兩情相悅，永不分離。無雙一直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的人，一份默默的年少情懷能在現實的土壤里生根，發芽，而且這棵小苗正努力長成一棵參天大樹。這難道不是一種幸運嗎？如張愛玲所說，於千萬人之中，千萬年裡，時間無涯的荒野里，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這便是世間最美的緣！她要細心呵護這棵小苗，不讓它在狂風暴雨中夭折。

無雙一直認為河源是個冷峻深沉，喜怒不形於色之人，沒想到他的感情是如此豐富、執著、狂熱；他的愛又是如此浪漫，專一。河源曾說，我可以為了你而放棄整個世界，我不怕流言，不怕詆毀，不怕老去，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麼都不怕。

那時的無雙聽到這些話是多麼開心呀，她只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是河源曾為他朗誦的詩句，無雙覺得這樣的詩句就是為他們的愛情而寫的，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動聽的誓言么？

可是，隨著高考漸漸的逼近，隨著年齡的慢慢長大，她不再是那個只耽於幻想中的小女孩了。她開始變得患得患失，變得憂心忡忡，她總覺得河源曾經的這些話都是不祥之語，彷彿在預示著什麼。

人，總有一天要長大，要面對這個世俗的社會。人的年齡越大，顧慮就會越多，想法也會越來越複雜。無雙也不例外。她總覺得高考來臨時，也有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但是她不知道這場暴風雨會以一種怎樣的方式來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不會戰勝它。

沒想到，這場暴風雨竟然提前來了。

就在高考前一個月的星期六，蘇校長和妻子來到學校把無雙叫回了家。

無雙看到父親臉色陰沉，母親表情嚴肅，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一路上，無雙一句話沒敢說，也沒敢問，只是低著頭。而父母親也是一言不發。這沉默的氣氛令人感到壓抑。沉默哦，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進了家門，蘇校長就氣勢洶洶，一手拤腰，一手指著無雙咄咄逼人的問，「有人在街上看見你和河源在一起，是不是？你說，是不是！」這一句話看起來是質問，實際上讓人沒有否定的餘地。無雙的頭嗡的一聲，一瞬間變了空白。曾經擔心的事現在真的發生了，父親來勢洶洶的架勢還真把無雙給嚇住了。

從小她一直是父親的掌上明珠，總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父親連一句高聲話都不曾對她說過。看來這件事把父親氣的不輕。無雙只是低頭保持沉默，無論蘇校長怎麼急，怎麼發火，她就是一聲不吭。這時，蘇校長突然從案板上拿起那把菜刀，咔嚓一聲剁在桌子上，然後指著無雙說，「我跟你說，你趁早死了這個心。他就是個狼，我是引狼入室啊。曾經我還對他那麼好，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壞念頭。」這一聲咔嚓把無雙給震得頭皮發麻，偷偷斜眼看父親，已經被氣的臉色蒼白，手一直在發抖。不知道為什麼，原來決心要和家人抗爭的無雙此時心突然軟了，眼淚也不爭氣的一串串咕嚕嚕滾下來。這淚有委屈，有對父母的歉疚，有對這份感情的無奈。「你要把我的臉給丟盡，誰都知道他和我是朋友，現在傳出這樣的事，你讓我在學校怎麼做人？你爸這輩子也抬不起頭了！你了解他多少？再說他比你大那麼多，你有腦子沒？你不好好讀書，白白把自己的前途給毀了。我決定去找他父母說說，不能再來騷擾你。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整整一個下午，無雙被訓的頭昏腦漲。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她沒有和父母抗爭的資本，也沒有那個膽量。從小，她就是個乖乖女，從來也沒有違拗過父母。她沒料到，父親對這件事意見會這麼大，簡直沒有商量的餘地。父親以前一直是誇讚河源的，誇他有才氣，誇他為人正直，為什麼自己就不能愛他呢？就因為年齡的差距嗎？

已經是夜晚了，無雙還獃獃的坐在自己的小屋裡，腦子裡思緒很亂，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父親來叫她吃飯了，但她倔強的說不想吃。蘇校長此時臉色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他拉過一個凳子，坐在無雙對面。他決定和女兒深談一次，希望用感情去打動無雙。「雙兒，你想想，我們把你養這麼大，沒有奢望你回報什麼，看著你健康成長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等到你考上大學，會有很多優秀青年的，現在是因為你的生活圈子小，所以才會被他吸引，這根本不是愛。以後你自己也會後悔的。你媽知道這件事後，不知流了多少淚！聽父親的話，好嗎？」父親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充滿了期待的眼神，眼睛里也含著點點淚光。無雙最怕的就是父親的溫柔和低聲下氣，這無疑是最致命的殺手鐧。她不怕指責和打罵，就怕父親的眼淚和哀求。

「我答應你，爸爸。但是，求你們，不要去找他父母，不要去他單位讓他丟人，好嗎？」無雙終於小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好，只要有你這句話，我就不再追究了。」蘇校長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一場風暴最終以無雙的妥協而告終。

無雙打算回到學校趕緊給河源打個電話，但發現自已已經沒有自由了。蘇校長動用了一切關係和力量阻止她和河源的來往。河源所有的信件都被人莫名扣下，無雙的一切行動也全在監控之中，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家裡馬上就知道了。無雙感覺頭上彷彿罩著一張無形的網，這個網把她套的牢牢的。出校門時同年級的表姐總是跟著她，回家時同村的阿健也總是喊上她。她沒有了任何機會，她不知道河源是否已經知道了這一切，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再去威脅他。

呆在學校里的無雙彷彿是一隻困獸，痛苦、掙扎、矛盾、焦慮。夜夜失眠，頭髮大把大把的掉落，整個人也彷彿枯萎了一般。才十九歲的年紀，卻表現出了與同齡人不符的憂鬱和成熟。她知道自己已無法離開河源，雖然她答應過父母，但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哦，上天，為何要如此折磨我？河源，原諒我吧，原諒我的懦弱，我不能陪你一起去體會雲中漫步的浪漫了，我不能做你可愛的蓉兒了！」多少個夜裡，無雙發出這樣的哀傷之語。她被相思苦苦的折磨，這種痛苦的感覺要勝過以前的千倍，萬倍。

雖然是夏天，可是無雙時時覺得心裡有一片寒意，窗外的那些玫瑰花彷彿隨時都會被風雨摧折。

一天晚上，卓兒神神秘秘的把她喊到一個牆角里，急急的說，「河源現在就在外面等你呢，快去！」無雙一時激動的差點跳起來，握著卓兒的手說，「謝謝你，卓兒。」

「快去吧，別這樣客氣啦，把時間留給河源吧！」

「嗯，嗯！」無雙答應著，腳下已經開始狂奔了。她今晚不顧一切了，她必須要見到他，哪怕被表姐看見，哪怕有再多的危險，哪怕見過了這一面就立即死去，她也要去，沒有什麼可以阻攔她。

天上的雷聲在轟隆隆響著，一道閃電在天空劃過，無雙狂奔出去，在閃電的光里看見了河源落寞佇立的身影。「河——」這個字剛一出口，無雙的眼淚已經噴涌而出。這一刻，她不想再矜持了，不想再偽裝的那麼堅強，她一下子撲進了河源的懷裡，河源緊緊的抱住了她。這樣溫暖的懷抱，以後永遠不會屬於她蘇無雙了，他們此生有緣無份，再大的反抗也是徒勞。兩個人就那麼緊緊的相擁著，聽著彼此的心跳，彷彿時間遠離了，一切的煩惱都已不存在。

天空開始落雨了，豆大的雨點打在兩個人的身上，頭上，臉上。河源兩隻手輕輕捧起無雙的臉，這才發現無雙一臉的淚。

「已經有人告訴我了。我都知道了，雙兒，你受苦了！所以我必須過來告訴你我的想法，無論有怎麼樣的阻撓和壓力，不經你的允許，我絕不會離開你。任何人都不可能把我從你身邊趕走，除非我......」河源還沒說完，無雙就趕緊用手堵住了河源的嘴。「我不讓你發這樣的毒誓，你的心，我是早已明了的。只是，只是我怕他們去找你父母，怕你家裡人給你太大的壓力。」河源苦笑一聲，「你父母已經去過我家了。今天，家裡人非逼著我相親，還說今天就要把親事訂下來，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你別怕，沒有人能把我怎樣的，最壞的來過了，以後就不會有這麼多坎兒了。」

無雙早已感動的一塌糊塗，分手的話也沒再說出口。本來，她就知道自己離不開河源，現在有了河源的一番話，她更堅定了和他走下去的信心。

「可是，我家裡.....」

「沒事的，雙兒，家裡人猛然聽到這個事情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只要我們是真心相愛，總有一天，他們會理解的。這一段，你安心複習，準備考試，不要有思想包袱，先暫時不要跟我聯繫了。只要你實現了自己的大學夢，即使有一天，你離開了我，我也無怨無悔。」

「我不會離開你的，那樣，我豈不成了無情無義之人。」

無雙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有些底氣不足，因為她不知道明天還會發生些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再動搖。她知道，雖然這段感情最先是因她而起，但是現在河源已經深深陷進去，無法自拔。懦弱是蘇無雙身上最大的缺點，她沒有電視劇《大丈夫》里顧曉珺的勇氣和膽量。她還沒有踏上社會，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這是場從一開始就不被祝福的愛情，遙遙無期的看不到未來，也不清楚它的結局。

夜已深了，雨也早住了。馬上又要與河源分別了，無雙久久不願離開河源的懷抱。她想一直靠著這堅實的胸膛，她想就這樣和他一直到地老天荒，就這樣相擁著死去吧，永遠不要有明天了。河源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回去吧，乖，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們還要相伴一輩子呢，暫時的分離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相聚。記住我的話！」

無雙點點頭，轉身，腳步彷彿有千斤重。相見時難別亦難，幾多離愁，幾多傷感？還是倉央嘉措說的好，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可是，已經相戀相知，已經把彼此的靈魂交付給對方，這一生，便再無它念。對於相戀中的人來說，再苦的相思酒也是甜的。

回去的路上，無雙細細回憶河源說過的每一句話，「只要我們真心相愛，終有一天，他們會理解的。」真的會嗎？無雙不知道。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太陽總是要照常升起。而無雙因為見過了河源，所以也能安下心來複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