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堪回首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放電影似地淌過張曉文的心間:父親張修明時任安平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主管刑偵,因為查辦一起數額極其巨大的走私案,與時任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的徐信拍了桌子。
沒過幾天,父親就以莫須有的罪名被隔離審查,既不審也不判,莫名其妙地被異地關押了長達三年之久。
徐信害怕母親上訪告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來了個釜底抽薪。在隔離審查了三個月後,母親被徐信派人強行送進了精神病院,整得死去活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精神就崩潰了,成了只會傻笑的「活死人」。
直到1996年末,徐信東窗事發,被判處了死刑,這起駭人聽聞的「冤案」才得以真相大白。
父親出獄那天,張曉文駭然發現,才四十多歲的人,已經白髮蒼蒼,骨瘦如柴,衰老不堪,活象八旬老朽。
此後,父親基本上是在病床上渡過的,不到兩年的工夫,就帶著無盡的悲憤撒手人寰。當晚,母親也跟著去了!
「絕不能讓慘絕人寰的悲劇再次重演!」張曉文死死地攥著手裡的湯勺,暗下決心。
「蚊子,你怎麼了?」何清月望著張曉文猙獰的面容,心下大急,伸手搖晃著他的胳膊。
「哦,剛才有點頭暈,現在沒事了!」張曉文神智一清,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望著嬌艷如花的何清月,張曉文暗暗嘆息。自從家裡出事後,除了這位遠房表姐一家之外,父親的幾個親兄弟以及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象避瘟疫似的躲著他。
表姐的父親也因此受了牽連,幹得好好的市中院法警支隊支隊長被擄去了實權,發配到市地方志辦公室,成了只負責看大門的保衛科長。
一口一口喝完粥,張曉文初步擬定了一個營救計劃,但成功的希望極為渺茫,所以他決定:「不能再連累表姐一家受苦!」
張曉文抬腿就想下地,馬上被何清月一把摁在了床上,她瞪大了眼睛,嗔怪道:「給我躺下休息,不許亂動!」
張曉文故意捂住肚子,苦笑道:「姐,喝了一肚子粥,憋得慌!」何清月俏臉一紅,低聲道:「我扶你去?」
張曉文連忙擺著手說:「姐,我去男廁所,你一個大姑娘家家的,跟著去也不怕人家笑話?」他知道何清月面嫩,所以拐著彎子拒絕了她的好意。
張曉文絕不可能記錯,何清月只比他大一歲,開學后應該讀高二了。何清月的學習成績一向很好,既聰明又伶俐,張家的兩位長輩都特別喜歡她。
在何清月的竄掇下,張修明和劉麗一致認為,省實驗中學是最佳選擇。於是填報中考志願時,張曉文成了父母意志的犧牲品,被迫選擇了何清月的母校。
後來,高考時,張曉文再一次受了何清月的影響,報考了人民大學。這對錶姐弟竟然前後做了十幾年的校友,從小學一直到大學,何清月始終是張曉文的表姐加學姐。
本科畢業后,何清月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依然是張曉文的學姐。直到張曉文考上了哈佛商學院的MBA,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兩人才正式分開。
腳踩在地上軟綿綿的,很不得力,可是時間不等人,必須儘快開始執行他的計劃。張曉文咬緊了牙關,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大步穿過走廊,進了衛生間。
雙手扶在牆上,重重地喘了幾口粗氣,張曉文活動了下麻木的手腳,一邊放水,一邊思考著自己的行動計劃。
「嗯,看守得還很緊!估計,一是想好好照顧我;這二嘛,恐怕是擔心我突然間發現家中出了天大的慘禍,怕我精神上受刺激。畢竟這個時候,我才剛剛歲嘛……」張曉文剛走出衛生間,卻見何清月圓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守在門外。
重活前,張曉文那時候還是個沒心沒肺的混小子,表姐一家把消息封鎖得很嚴密,直到回家過年時,在表叔精心安排下,他才逐漸知道了事實的真相。
張曉文暗暗深吸一口氣,奮力邁開步子朝何清月走過去,側身指著一旁的女廁所,開玩笑說:「姐,別害怕,你去吧,我幫你看門!」
何清月瞪著他,怒道:「小屁孩子,胡說些什麼?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無聲地一嘆,張曉文越發堅定了不給表姐一家添麻煩的念頭。
躺回到病床上,張曉文故意做出呵欠連天的樣子,縮在被子里沉沉睡去。幾天來,何清月根本沒休息好,此時心緒一松,兩隻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不大的工夫,就趴在床頭睡了過去。
張曉文躺在被子里,再次仔細檢索了一遍整個行動計劃。他覺得首先要解決活動經費的問題,其次是找到徐信和李衛國貪污受賄的確鑿證據,再將證據交到市長王清鋒手裡。
市委書記李衛國在安平市苦心經營了二十多年,幾乎所有的要害部門都被他的人所把持,勢力盤根錯節,錯綜複雜,可以說是一手遮天。
徐信與李衛國沆瀣一氣,肆意妄為,只要李衛國在位一天,就沒人敢動徐信一根寒毛。
而市長王清鋒到任不過兩年,在安平市政壇上根基很淺,市委常委會開會做決策時,他的提議根本無人附和。
張曉文記得很清楚,96年,正是因為李衛國到中央黨校去學習了三個月,讓主持市委工作的王清鋒抓住了絕佳的時機,藉助於省里某位重要領導的支持,一舉拿下了徐信,並最終使李衛國噹啷入獄。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省委沒人撐腰,張曉文別無選擇,此時此刻只能依據官場內鬥的潛規則,選擇了利用王清鋒。
他明白,這是一場搏命式的賭博,賭輸了,張家就全完了!
望著熟睡中的何清月那張精緻的俏臉,張曉文憐惜不已,悄悄的下床,脫下病服,換上了自己的運動服。
伸手探進褲兜,家裡的鑰匙,還有一些零花錢都在。張曉文想把何清月抱上床去,可是手腳酸軟無力,實在沒有辦法做到,只得放棄了這種想法。
張曉文從何清月的隨身小包內找出紙和筆,簡單的留了個言,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