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下)
從玉祁的府邸凌霜殿出來,我便開始冥思苦想這五萬年來到底做了哪些缺德事得罪了若澤上神,且還是我壓根沒印象的!
正頭疼著,視線里驀地閃過一道盈盈藍光,我一愣,抬眼一瞧,唇角無意識的扯出極輕的梨渦。那一襲盈藍寶光的水靈靈人兒,可不就是蔓伊帝姬。
「你終於回來了。」蔓伊踱步至我跟前,我不大明白她這話說得含義,出於禮貌還是象徵性微笑頷首,禮畢,側身就要離開。不是我為人冷淡,而是我對她最好的態度、應有的態度,盡我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不曾想,蔓伊竟快我一步,攔住我去路。
我淡淡瞟了她一眼,卻見她娥眉緊蹙,似不高興又似無奈。我委實無言,一面想著被攔下的是我,她倒是皺什麼眉,生氣什麼啊?一面想著當年總是溫和待人天真無邪的小帝姬,如今也敢用強硬的態度強制留人了。再轉念一想,覺得如今都過了千年多,陌翎也應該是教了她身為帝姬應有的威嚴了。想及此,唇畔的笑意便無法勉強下去。
「你如今回來了,他可知曉?」聽她語氣,似是有質問之意。
我抬手點了點額頭,懵然道:「他?不知帝姬所指何人?」
蔓伊娥眉簡直要擰成一團了,她說:「你還在怨他,所以連你回來了也不告訴他是么?」
我緘默不語,等著她下文。
她說:「他一直在尋你,一直……」她抬眼看我,明眸蒙上水汽,明明就是要哭出來的模樣,卻倔強的微微抬高下巴,不肯示弱。「當年是我一廂情願了,才讓你產生芥蒂和誤會。如今我已求得父君解除了婚約……我與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我感到好笑,偏過頭看她:「所以呢?」
她呆上一呆,說:「所以……你可以不用在意我……」
我打斷她的話:「你覺得我當年是因為你的事才離開?」見她不說話,我無奈一嘆:「蔓伊,你高估你自己了,當年我並非因你而離開。而之所以後來我對你態度的轉變……」我看著她,微微一笑:「
是因為你不值得做我的朋友。」我想了想,搖頭道:「更準確的說,是你覺得我不值得做你名義上的『姐姐』。」
她臉色驀然一白,顯然是知道我說何事。「你……」
我並不想跟她糾纏聊下去,接著道:「你也高估了我。陌翎是個什麼樣的主,我在他的身邊比你要長久的多。你以為他尋我就是喜歡我?你錯了,蔓伊。這天下誰都會有動情的可能,卻唯獨陌翎帝君除外。」我略微一頓,道:「但你也低估了我。我並非因傷情才不見他。只覺得從前我那般纏著他,終究是不妥當的,如今不去找他,只是想明白了這理。再者,當年是我喜歡他的,他根本無錯,既然無錯,我又何來的怨?」
「怨」,不該是被示愛者的冤。而我,也不配擁有這個字。怨,是得到被示愛者的愛的人才有資格擁有的奢侈字。但如今,這個字,對我來說是曾經的奢望,對現在的我來說,是遺忘。
「我只是覺得我跟他一直都是沒有關係的,便也沒那個必要去特地通知別人一聲,就為了說一聲『啊,我回來了!』」
蔓伊明眸黯然,她撇過頭去,聲音極輕,說:「怎麼會沒有關係?你不知……」話說到一半,也沒了聲音,正當我以為她不說話,準備走人時,她猛地拉著我的手。
修長的手曾經是那般柔軟,如今鉗住人來,倒別有一番力氣。我不禁感嘆了一番,物是人非吶。
「你……你也低估了你自己。」蔓伊聲音忽地哽咽了一下,見她眼圈發紅,豆丁大的淚水已經從眼角滑落,嚇了我一跳。
我說:「你哭什麼呀,叫別人看見,倒以為我欺負你來著。」我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以是安撫。待反應過來,忙不迭將手縮回,蔓伊也一愣,嘴角微抿。
蔓伊說:「帝君喜歡你。」
我說:「噢。」
……
慢了半拍我才反應過來,不由一笑。蔓伊似極不滿意我如此反應,嗔道:「自你走後,帝君沒有一刻不是在尋你……」
我抬眼看了茫茫天海,微微嘆氣。說來說去,這小丫頭還是繞著這個話題。我說:「蔓伊,你覺得帝君會是那種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的人麽?他只是不習慣罷了……」話尚未說完,我自個兒又笑了:「若是陌翎他會在我轉身放棄的時候愛上我,那我當初何必掏心掏肺地為他付出那麼多?」
腦海中響起某人的一句話,那人說:「……既無心,何以生情?」
原本以為時間沖淡了當初那份割捨的疼痛,沒想到,如今響起,眼睛還是會有點酸澀。不過,還好,心已經不會抽疼了。還好還好……
「當年帝君他……」
顯然關於當年的事情是個沒有結束時候的話題,我再次打斷她,說:「曾經我那般喜歡他,我沒有輸給任何人,只是輸給了他,所以我心甘情願放棄。如今,我早已放手,與他也不會再有瓜葛,你大可不必因為我而跟他悔婚。我不介意你,你也不必介懷我。好了,該說的我都已經講得很清楚了。眼下也不早了,我還要趕著去給其他仙友發宴帖,就此告別。」
言畢,也不給她回神的機會,捏個訣,召來祥雲快速離去。
隱約背後傳來一句話,我也沒聽仔細,只加快了飛行的速度,想著快點離開這九重天才是。
被蔓伊這麼一攪和,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如今更是變得沉悶。我盡量不去想那個曾經讓我苦不堪言的人,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上的宴帖上。
是了是了,落清壽辰將至,應該想想送什麼大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