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
正冥思苦想這四海八荒哪裡還藏了什麼寶貝,可以當做落清壽辰的禮物,在東面一座山上,便瞧見陰陰黑雲籠罩,濃濃的妖氣更是撲面而來。
我眉頭一皺,踩著雲朵飛奔過去。適時,正讓我瞧見一頭龐然大物張開血盆大口,似要將奄奄一息昏倒在地的小狐狸吞入腹中。我雖曉得在別人用餐的時候打擾,是極為不禮貌的。但那我以為昏迷過去的小狐狸發現了我,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眸將我望著,讓我生了憐憫之心。
我揚起桃花鞭子甩過去,一個縱身便將小狐狸摟進懷裡,及時救下了險些喪命妖口的小可愛。
那妖什血紅了眸子,仰天長嘯,看樣子對我冒昧的打擾是極其憤怒的。我捏了個訣,召來漫天緋色的桃花,趁那妖什迷惑了雙眼,一個致命一擊,將它打趴昏死過去。我蹲下身子,打量一番那妖什,勾起唇角,歡快道:「真是個好禮物!」
懷裡有東西抖了抖,我這才察覺這小狐狸終究是害怕這妖什,儘管它已經被我打昏死過去。
我摸了摸它染血的狐狸毛,問:「我瞧你身上有仙氣縈繞,是哪位仙友的愛寵么?」
小狐狸抬頭覷了我一眼,我一愣,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怎麼瞧這神情跟美人看我的時候一樣……鄙夷?我正欲看個仔細,小狐狸似是極為疲倦,緩緩闔上了那雙水靈的琥珀璀眸。
於是乎,我便一大一小將那個動物一起提回了雲夢澤。我將那龐然大物的妖什扔在落清面前時,落清正在撫琴的手一抖,生生挑斷了一根琴弦,他甚是無奈將落了血的手指含如口中,斜眼小覷那妖什,抬起一雙桃花眼,說:「你又欲意何為?」
我赤足蹦到他身旁,笑道:「這是我為你壽辰準備的禮物,怎麼樣?」
他似笑非笑:「我向來只吃素,不吃葷。」
我噎了噎,道:「這是給你當座騎的。」
「我萬年不出雲夢澤,要這座騎有何用?」他瞟了我一眼,又道:「我瞧你懷裡的小東西倒是挺可愛,不如將它送於我?」
我說:「這小狐狸周身縈繞仙氣,怕是哪位仙友的愛寵,不能贈人。」
他以手支頤,說:「哦?」
我尚在琢磨他那哦字的語氣,只見他抬手一點,一道銀光自他指尖射出,直中我懷中的小東西。剎那間,小狐狸渾身被光圈包圍,下一秒光暈散開,原本還被血污弄得髒兮兮的小狐狸已然潔白一身,且……初初見它的一條尾巴,此時已變成了九條。
我咂舌:「這……」
落清說:「無怪乎你未看出它的原身,這九尾白狐掩人耳目的本領本就高超。」他頓了頓,皺眉看我:「你在做什麼?」
我鬆開了拉扯小狐狸九尾的手,乾笑幾聲道:「一直沒見過九條尾巴的狐狸,我瞧瞧是不是真的。」
青丘九尾白狐,遠古神祗之一。
興許是被我拉扯得痛了,小狐狸悠悠睜開眼,茫然看了我一會兒,才恍然記起我是它的救命恩人。它用頭蹭了蹭我,九條尾巴掃在我腰際,痒痒的,卻是很舒服。
落清捏手將斷掉的琴弦恢復原貌,他勾了勾弦,半響,他對我說:「青丘那邊怕是已經在尋這九尾小白狐,你倒將它帶回了雲夢澤,想來也是不妥當的。終歸要歸還人家,你準備如何?」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頓了頓,回答他:「是以要歸還人家,我正巧閑來無事,就我去吧。」
落清嘴角微揚,揶揄道:「你識路否?」
我語噎了下,抱著懷裡的小白狐,挑眉道:「青丘我雖沒去過,但好歹也是這九尾小白狐的故鄉,我不識路,它大抵也記得罷。」
青丘之國,峰巒錦繡,湖泊粼粼。中有雲山,半面臨海,四周山霧繚繞,瑞氣騰騰,實乃人間仙境。
餘光出現一抹緋色,我詫異挑眉,從雲頭緩緩落下,赤足走在那片緋色桃林里。我伸手撫摸小白狐的柔軟毛髮,笑道:「不想你們青丘之國竟有這片小桃林,唔,只是桃林單一了些,儘是緋色……」
我抬眼看了看四周,放開懷裡的小白狐,對它說:「這裡已經是你的地盤,應該不需要我親自送你回家了罷。」
小白狐揚了揚它的九條白尾,水靈的琥珀璀眸眼巴巴望著我。
我瞧著它晃動的尾巴,頭有些暈,遂撫額一嘆:「罷了,還是我護送你回去較為放心。」我覺得我此番真真是大好人。
尚未走到一百步,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我還未轉身,小白狐瞬間奔向我身後。看來,來人是小白狐的熟人。
「沫沫……」身後的聲音略微低沉,卻飽含磁性。
我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聽過。我理了理身上因方才小白狐在我懷裡蹭過而褶皺的衣裳,方才轉身。
見到那一襲白袍的清俊青年,我剛轉過來的身子差點踉蹌倒地,幸而我定力強,牢牢穩住。嘴角剛漾起的笑紋略略僵硬,我輕輕頷首,道:「原來是若澤上神。」
若澤伸手抱住小狐狸,眉眼清冷,視線卻是灼灼,我霎時渾身僵硬,著實不自在得很。想著莫不是若澤誤以為了什麼,不然何意如此不禮貌盯著我看?
我訕訕一笑:「既然小……它認識若澤上神,那本仙就不送了。」言罷轉身就要離開這令人尷尬的地方。
「今沫!」背後一聲疾呼生生阻斷了我的路。
我詫異回眸,尚未反應過來,已被人一把拽回。我著實吃驚得慌,蚊蚋般道:「上神?」
若澤死死拉著我的手腕,也不說話。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竟察覺那緊握我手腕的手,在微微發顫?
良久,若澤懷裡的小狐狸嗚嗚喚了一聲,他才鬆開了我的手。他莫名地上下打量我,兀然勾唇一笑。他眉宇生得清高傲然,此時端的卻是笑意盈盈的眉眼,委實令我心驚膽顫。
他說:「你何時回來的?」
「啊?」我茫然地看著他,沒太弄清楚他這句話是個什麼緣由。
他顯然是不打算給我消化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時間,修長的手伸過來,似是要落在我臉頰,但終歸輕拂而過,只將耳鬢的枯葉拂了下來。他微微靠近,垂眼看我,說:「我等你很久了,沫沫。」
猛然想起玉祁對我所說的話,我頓感惴惴不安,生怕真是惹了若澤上神什麼事。
我假裝鎮定,問他:「你等我作甚?」過度的緊張,已然讓我忘了他剛才那句話後面親昵的稱呼。
「你說呢?」他目光沉沉,又靠近了我幾分。
「我不知道……」蒼天曉的我這句話真是發自我內心。
他輕輕一笑:「你不知道?」他微微頓了下,說:「沒關係,我還知道就好。」
我暈了暈,丫的,你知道關我什麼鳥事?!
他說:「沫沫,你準備逃婚至幾時?」
我被他那一聲「沫沫」喊得全身抖了抖,耳朵似乎出現了短暫的幻聽,我懵懵然看他:「你剛才跟我說話么?」
他似笑非笑偏頭看我,眉宇間的清冷不復存在:「我想你不會不知道,你從小與我訂了婚約吧?」
我這下子清醒了,但我又糊塗了。我想我不會記錯,我委實沒跟任何人有過婚約。
我篤定搖頭說:「上神怕是糊塗了,你我今日才見面,況且我不曾與人有過婚約,何來逃婚一說?」
他摸了摸懷裡小狐狸柔順的毛,眼睛卻是沒移開,他說:「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他似極其理所當然地,很是自然地籠了我的手,掌心相握剎那間,淡淡緋色熒光出現。我著實吃驚地慌,似被天火燙傷般甩開他的手。
我雖不知道他所說之話是真是假,但我卻知道,掌心相握所迸發的緋色熒光所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那是夫妻締約。
我獃獃看著他:「上神,這是怎麼回事?」
若澤說:「落清從來沒有跟你提起過么?」
我不知道落清要同我說什麼,但是我知道,本上仙活了五萬多年,從未有一人告知本上仙,我是有夫妻締約的對象的!且對方還是四海的若澤上神!
「也罷也罷……」若澤他上前握住我顫抖的手,忽的皺起眉頭,「手這麼涼?」
我腦袋懵然了許久,看著眼前這張無雙的容顏,我說:「你真的是若澤上神么?
若澤眉眼洋溢著笑:」你說呢?「
我本來就十分糾結,現在腦子也是一團混亂。最後也不知怎麼的,脫口而出一句混賬話:「要不上神你恢復原身,讓我瞧瞧?」
話一說完,他懷裡的小狐狸首先抬起一雙灧灧的琥珀眸子,而若澤則是一愣。
我意識到說錯了話,再也顧不得什麼,捂著臉,逃之夭夭。
這一逃,我便是往九重天上躲。若澤定是知曉我來自何處,故而我萬萬是不能留在雲夢澤,等著他上門興師問罪以及……莫名其妙的逼婚?雖然,我至今都想不通,我到底是怎麼跟人家有了夫妻締約的。
但我每每回想一番那時的場景,委實頭疼的很。索性,我也不去深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抱著僥倖的心態,自欺欺人地在九重天快活著。
玉祁坐在一旁,玩弄手中的摺扇,道:「你委實膽大,也怕是只有你會當著堂堂上神說出這樣的話來。」玉祁並不知情,他只以為我是因為那句混賬話而臨時脫逃躲避在此的。誠然這也是其中一個緣由,但更多地,是那莫名其妙的「逃婚」?
我說:「我當時也是一時魔障了,不曉得怎麼就把這話給說了出來。」
玉祁笑笑:「我不知你之前是否得罪了若澤上神,不過眼下,你真真是得罪到了。」
我甚是悵然,可不是麽!連「逃婚」的罪名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