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致命的見面

當天下午不到六點的時候，格蘭特得到消息，邊境關防在距離聯盟邊境僅22公里的地方，抓到了肇事者。據攝影資料顯示，這個就是今天凌晨在中心街經過的那個可以車輛的車主，而且據事後找到的目擊者證明，這個就是事主。格蘭特大喜過望，沒想到手下的這些警員辦事是如此之爽利，他在宇宙生命署里誇下海口說會在24小時之內抓到犯罪嫌疑人，沒想到接手不到12小時，肇事者就已經落網了。不過還真險，犯罪嫌疑人距離邊境只有22公里了，如果再晚一步，就很有可能被偷渡出境。

格蘭特決定連夜突審。

回憶著目擊者提供的證詞，再看著眼前這個神情驚恐不定，失魂落魄的小個子，格蘭特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我就是親眼目睹整個事情發生經過的人。當時我父親在醫院裡被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所以我才在清晨不到6：00的時候起那麼早在大路上走。我騎著自己的自行車，正考慮父親的病情和今後家庭生活的依靠，心急如焚。恍忽中我看到一個人在大路上逆車道奔跑，根本沒有看路燈所指示的交通狀態。當時我也沒有在意，不過走出去不到5秒鐘，我就聽到急剎車的聲音，猛地回頭一看，剛才逆車道奔跑的那個人，被一輛深紅色汽車給撞飛，而撞人的汽車停了一下，立刻開足馬力架車逃逸。我因為挂念父親的病情，沒有時間在這裡耽誤，後來父親的病情得到的緩和，我這才想起這件事，找到了當地警方，說明了一切，包括車型，顏色，車號之類的。」

而面對這一切指控，眼前這個人供認不諱，交待了自己酒後駕車，事發后心存僥倖駕車逃逸的全部事實。

面對這種人，你怎麼說他呢？酒後駕車是不對，但逆行車道也不對，本傑明的死有一半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但從感情上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樣一件事實，本傑明居然不是被什麼人蓄意謀殺，而是被一個酒後駕車的人撞死。看著這個人當時醉生夢死，事後追悔不及的樣子，只覺得面目可憎，恨不得死的人是他。本傑明可是最偉大的科學家，他的生命怎麼能結束於這種低級的交通意外呢？又怎麼是這樣一個人的賤命可以交換的呢？雖然從道義和法理上來講，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沒有貴賤之分，但這能向本傑明的親人交待嗎？能向本傑明為之效力的星球聯盟交待嗎？

格蘭特坐在審問室外面，看著裡面正在嚴肅審訊的工作人員以及惶恐應答的肇事司機，格蘭特覺得虛弱無力。他不知道該怎麼向別人交待，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對得起老朋友本傑明。格蘭特揉揉太陽**，難道自己已經老了，精力如此不濟？

格蘭特兀自一驚，是啊，現在也快50的人了，精力自然比不上那些正當年的，而同在這個年紀上的本傑明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人要學會面對死亡，不只是自己的死亡，也要學會面對親朋好友的死亡。

案件到這裡算是破了，但直覺告訴他根本沒有那麼簡單，好多的疑點都沒有從他這裡弄明白，相反有的疑點更加不清了，這是怎麼回事？

格蘭特再次來到科學院大樓，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看著眼角血絲通紅的格蘭特，所有人都知道他熬夜了。

「長官大人，你昨天對我們說一定會在24小時之內抓到兇手，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我們要知道結果如何。」原來羅切斯特一直都沒有忘記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我們已經抓到並連夜進行的審問，他已經全部交待了犯罪的事實。但是……」但是格蘭特並沒有一絲破案后的鼓悅與輕鬆，反添了幾分沉重。

「哦！」雨蝶掩飾不住心中的焦急，但是並不代表她不會細心觀察，她也看出了格蘭特的異常表現：「難道還有什麼未解之迷，為什麼長官看起來並不那麼輕鬆？」

格蘭特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事情雖然全部交待了，但是他的交待適足以讓事情更加撲朔迷離，而無助於案件的偵破。」

「怎麼說？」

格蘭特這個時候發揮了他從警這麼之年來所煅練出來的特有的職業敏感和邏輯分析能力：「經過目擊者描述並由犯罪嫌疑人親自承認，事情發生的時候，本傑明是逆行車道，這本身就違反了交通法規，所以他的受害本身就不能理直氣壯，雖然司機當時也喝了酒，但是本傑明畢竟是有過錯的一方……」

「這不可能，老師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呢？」羅切斯特打斷了格蘭特的話。

「我們核對過現場的痕迹和雙方的口述，這是錯不了的，就算肇事司機為了減輕罪責這樣說，目擊者與雙方沒有任何瓜葛，不可能憑空誣陷，所以這其中一定另有內情。我今天來就是想讓你們幫忙參考一下事情的始末，畢竟你們是和他最親密的人。」

話雖是這樣說，不過他的眼睛盯著的卻是庄曉夢，不知道裡面包含著什麼意思。

「你說老師是逆行車道，這一點值得考慮。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何況是我們老師？如果肇事司機和目擊者都沒有說假話，那麼老師當時就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可以順著這條線索來查下去，也許會有什麼意外的發現。」庄曉夢此時的表現已經不像一個科學家而像是一個偵探了，格蘭特讚許地看著他，這和他所懷疑的不謀而合。

「如果可以，我們想去看一看這個殺害老師的人是什麼樣子，」雨蝶這時候提出了一個請求，「或許我們也可以幫忙發現什麼線索呢！」

格蘭特稍稍考慮了一下，也就同意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沒有拒絕的理由。

探視被安排在一個小時之後，被允許探視的只有四個人，他們是本傑明最得意的四個學生：羅切斯特、凱瑟琳、雨蝶、庄曉夢。至於本傑明的兒子本埃米，則沒有在探視者之列。

確實是非得見一見這個傢伙不可，如果不是他，領袖群倫的本傑明怎麼能死？如果不是他，欣欣向榮的宇宙生命研究怎麼會因為沒有主心骨和領路人而蒙塵？如果不是他……

看守所會客廳里，幾個人各懷心事地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庄曉夢雙臂合抱在胸前，頭戴一頂黑色的長沿帽，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似乎無論處在什麼情況中，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羅切斯特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時緩時疾的響聲顯示他內心的波動；眼睛里充滿怨恨，目光堅定不移地注視著會客廳的入口處。

凱瑟琳的耐性並不像他表面上表現得那樣好，一會兒看看門，一會兒看看牆上的鐘錶，一會兒又看看另外三個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沒有，顯得非常焦慮不安。

雨蝶的目光同樣在注視，不過目標確是紋絲不動的庄曉夢，眼睛里充滿著審視的意思，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時鐘漸漸迫近了上午10點，走廊里響起的腳步由遠及近，聽聲音並不是一個人。

凱瑟琳不再四處張望，羅切斯特的眼神更加明亮，彷彿要把門看穿，庄曉夢從沉思中醒來，而雨蝶則稍微有些激動：四雙目光都集中於一點。

門，被打開了，一個手戴鐵銬，眼神遊移不定的小個子由兩名刑警押解著走進會客廳。嫌犯被引導著坐到指定的位置，四雙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隨著他的行動也移到相同的位。

「女士先生們，這就是被懷疑殺害本傑明先生的嫌疑犯戴維，你們有什麼要問的儘管問吧？」

並沒有人隨後提問，審視還在繼續，戴維被注視得很不自然，慌忙低下頭，用眼角的餘光偷視著這幾個人。

庄曉夢霍地站起來，走到戴維的面前，猛地掀起他的白色衣領，內側露出一個藍色的由兩個正三角形正反相交所組成的六角星。

「哎呀，你的衣服太遜了，標誌居然綉在看不到的地方，這什麼廠出的啊，技術這麼爛？」本以為這麼嚴肅的場合，庄曉夢應該會說點正經的事，沒想到居然會去關注人家生產技術的好壞，真是敗給他了。

「這是所羅門人的精神十字架，既然你要把它綉在衣領上，表示你與所羅門存在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經庄曉夢這一提醒，羅切斯特忽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立刻做出正確的推論。

「我……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與所羅門沒有任何關係！」戴維拒不承認。

「哈，沒有任何關係？事發地點距離所羅門邊界比距離萊斯共和國邊界要遠上50公里以上，且萊斯共和國與聯邦交好，過境手續也比較簡單。請問你為什麼不選擇汽車直行即可到達的萊斯共和國邊境點而寧可繞一個圈子轉回遠50公里以上而且過境麻煩的所羅門共和國作為逃逸的方向？請你回答我。」羅切斯特咄咄逼人。

戴維心裡發虛，這些傢伙是什麼人，居然問得比警方還細。

「也許是我開車撞了人，一時情急沒有想清楚，誤走所羅門。」

「嗯？你不是在本地開車開了長達四年之久嗎？你的供辭上是這麼說的啊！」庄曉夢眨眨眼睛，好像在確認自己的記憶是不是會出錯。

羅切斯特冷靜下來說：「哦，是誤走？沒關係。據我所見，那個六角星標誌顯然不是服裝上原有的標誌，而是事後才補上去的。你補六角星標誌的時候，應該不是撞了人，一時情急，誤補上去的吧？請問，你在領子上掛著所羅門的標誌究竟是何意思？」

「這是我個人的自由，其他人無權過問！」戴維斬釘截鐵地說。

「既然你自己不肯說，那我就幫你猜猜。所羅門與聯盟素來不和，尤其在軍事、科技領域競爭激烈，所羅門一直在花大力氣對聯盟進行人才招攬，重金收買、女色勾引與威逼利誘多管齊下，不能為你所用的，你們就要除之而後快。你所以選擇所羅門方向逃逸，是因為你完成了任務，回國復命，並不是你所謂的誤走，我說得可對？」

「這只是你們的推測，請拿出證據。」戴維兀自抵賴。

「證據？你怎麼知道我們的話是推測呢？請你拿出證據來證明我們的話是推測！」這種時刻也只有庄曉夢這傢伙還能有一搭無一搭地跟他胡扯。

在會客廳隔壁玻璃窗外監視的格蘭特卻在庄曉夢與羅切斯特啟髮式的盤問下，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看來一人計短，眾人計長，不是他們這麼說，迷團什麼時候才能揭破呢？格蘭特悄聲告訴助理：「按照他們分析的方向去查一查，重點放在女色勾引這一方面，也許會挖出一條大魚來，本傑明什麼毛病我還是知道的，錢對他來說不是最重要的，就是窮得精光，他也不會因此出賣自己。分署那邊不是移過來一個案子嗎，重點查一查那個死者的身份，也許就跟這個案子聯繫得上了。另外那輛車也要仔細查，我不信一個敵國派來執行任務的特工會不作任何抵抗就被捕。」

「是！」助理轉身去辦格蘭特交待的任務去了。

「為什麼？你們這是為什麼？」雨蝶憤怒地來到戴維的面前，使勁地推搡著他，茫然地問：「科學是沒有國界的，我們的工作是為了全人類的利益，即使我們沒有生在長在所羅門，沒有為所羅門效力，以後我們的科研成果一樣還是會傳播到所羅門的。為什麼只要不為你們所用，便要置人於死地呢？你們這樣做，不但聯盟會受到直接損失，所羅門也將承受間接的損失，老師所負責的科研工作，將無限期地推遲你知道嗎？」

雨蝶越說越氣憤，說越說傷心，弄得戴維很是狼狽，最後在凱瑟琳的勸說下，才無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凱瑟琳一隻手搭在戴維的頭上，戴維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就沒有再度掙扎。

「懺悔吧！你所做的事，雖然不為世俗所容，只要你誠心悔過，主在天上會原諒你的！」

凱瑟琳的姿勢，好像慈祥的聖母面對不肯服罪的迷途羔羊一樣。戴維經過一番掙扎之後，終於放棄了頑抗，皈依在上帝的門下。

格蘭特見事情有重大進展，準備趁熱打鐵，進一步發掘線索，凱瑟琳卻建議等過一段時間再進行為宜，因為疑犯現在情緒波動很大。

格蘭特接受了她的建議。

可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中午的時候看守所里就傳出了戴維畏罪自盡的消息，案件偵破工作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