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兀自呼吸的痛（下）

何染風靜靜的注視著她，冷夕只是遠遠的看著即將沒入地平線的夕陽，眼眸里好似盛滿了橘黃色的陽光，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良久，她眼裡的光芒漸漸黯淡了下去，才輕輕開口道：「對不起，她們可能是沖我來的，連累你了。」語氣是那樣的真誠。

「沒關係。」何染風大度的擺了擺手，又和她一起倚在窗邊看著黃昏的校園，沒有學生的校園冷清的可怕，白色的建築和綠色的樹不禁讓人聯想到陰森森的醫院，沒有生機沒有活力。

風乍起，卷著香樟的葉子在空中打著旋，是一支美麗的舞。兩個少女就那樣安靜地看著緩緩下沉的夕陽，眼神里夾雜著淺淺的憂傷，像一幅好看的油畫，空靈的像是隨時會飛出一個天使，又詭異的像是綻放著巨大的吐著寒氣的黑色花朵。

「趁你現在還沒離開這，」冷夕的一句話忽然打破了此時的安靜，她望著何染風，目光真誠而哀傷，像一汪夕陽照映下的泉，語氣確實那樣隨意。她的嘴角漾開一個淡淡的幾乎不能算作笑的笑，又輕輕說：「要聽故事嗎？」

何染風微微的笑了笑，眼神柔軟的望著她，又說：「為什麼不呢？」

冷夕自顧自的坐下，靠著冰冷的牆壁，眼神空洞的望著蒼白的牆壁，緩緩地說：「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

和奶奶一直幸福快樂的生活在小鎮上的一個院子里。奶奶在她很小的時候總會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低低的說『囡囡啊，你的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打工，只要囡囡好好讀書，將來有了錢就可以去看他們了，一定要記住啊。』小女孩獃獃的點點頭，於是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念書。非常可笑的是，就憑著這麼點薄弱的信念，她就像瘋了一樣讀書，成績一直穩佔全校第一。小時候她經常因為沒有父母而被院子里的其他孩子欺負，有一次，她偷偷地躲在一棵梨樹后嚶嚶的哭泣著，面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隻又軟又白的小手，她輕輕的抹了抹眼淚，看見面前的男孩穿著淡藍色的襯衣，皮膚像梨花瓣一樣白，眼睛里閃爍著星星光芒，像極了一個小天使。」

似乎是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冷夕看了看一旁認真聆聽的何染風，又接著說：「小男孩向她伸出手，又堅定地說『以後要是被人欺負，不要哭，你告訴我，我會一直好好保護你的』小女孩微微的點了點頭，楞楞的看著小男孩臉上綻放著她從未見過的燦若陽光的溫暖笑容。自那以後，小男孩就成為了她唯一的一個朋友。她一直拼了命的讀書，就像和別人在不同的世界一樣，她沉默的築好一道透明卻很厚的牆，把自己關在了另一個世界。好像生命從那時起就只剩下了黑色，徹底的沒有感情的黑，是不可逾越的深淵，只有男孩是她與這個世界的唯一聯繫。她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最愛最愛的奶奶在她小升初時忽然去世了。」

冷夕平靜的說著，好像輕輕哽咽了一下，又說：「親戚們看著她都面露厭惡和躲避的神情，最後是家裡有些殷實的大伯收養了她。不過，她的身份十分卑微，經常要挨餓受凍，要幫他們做很多的家務活。女孩默默地忍受著，卻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就像那股淚泉突然乾涸了一樣。只是每每在夜深人靜時她總會在拖地板時忍不住想起慈祥的奶奶和那個還沒來得及說再見的少年。」

她輕描淡寫地說著，就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樣，說的那樣簡短，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那樣雲淡風輕。

「相信你也猜到了那個女孩就是我吧。」冷夕笑了笑，用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

何染風什麼也沒說，只是心裡像突然被人挖空了一樣，虛空的像一個無法填補的大洞，只是不斷的重複著兩個字，冷夕，冷夕。。

「冷夕，你很累吧？」小心翼翼地開口，何染風輕輕的坐在了她身邊，微微的靠著她。

「不，我不累。」冷夕依舊笑著，聲音確是低沉無比，忽然，兩顆大大的淚珠從她的眼裡奪眶而出，像透明的珠子，無聲的打在她的手臂上。

「呵呵，你看，我就說吧。一直以來無論受多大的苦我都從未有過一滴眼淚，今天只是把這些陳年舊事說了出來，眼淚就止不住的掉。何染風，我一直都感覺你是唯一一個可以做我的聽眾的人，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是這麼想的。現在成真了，你看，緣分真是個好東西。」冷夕不慌不忙的擦掉眼淚，微笑著看著何染風，這一次的笑，竟是那樣真實。

何染風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聽著冷夕緩緩地說著。她知道，冷夕現在只是需要一個聽眾，她不需要任何人安慰，因為她已經很強大，強大到可以控制內心。可是心裡還是一陣酸楚，其實她現在多想說，冷夕，大聲的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她輕輕的撫了撫冷夕的肩膀，淺淺的說：「我在，我一直都在這裡聽著你呢。」

冷夕平靜的看著面前的女孩，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從未有過的真實。她輕輕的靠著何染風的頭，哽咽道：「嗯。你在，就好。」

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