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淺夏，一葉一追尋

暮色開始四合，體育器材室的電燈壞了，她們只能在黑暗中彼此緊緊依偎著，如同無邊無垠的夜晚大海上飄蕩著的兩隻小帆船，沒有光亮，只能讓一個人的孤獨變成兩個人的孤獨，尋找著一點點溫存。

感覺有一點點疲倦，何染風貼著牆壁，輕輕的合上眼，很自然的握起冷夕的沒有溫度的手，手心貼著手心，像是一種力量的化身。有什麼東西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在夜晚的空氣里漂浮著。

「染風！染風！染風你在不在這兒！」門忽然被重重的捶打著，何染風睜開眼，感覺好像聽到了高曉的聲音，遙遠的像是來自天國，一層一層暈染在沉重的空氣里，彷彿漸漸沉入湖心的小石頭，緩緩的下沉，卻怎麼也沉不到底。。

「何染風，是高曉來了啊，你醒醒。」冷夕以為何染風已經睡著了，稍微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輕輕的說道。

感受到了來自手心的力覺，何染風愣了愣，又說：「高曉來了么？」

「嗯。你快說話，讓他知道你在這啊。」

「染風你在不在這兒呢？回答我啊？」門外，高曉焦急的喊著，心中是如此的恐懼，以至於說話都會有一些顫抖。他多怕，多怕何染風真的出了點什麼事，自己因為去她家得知她沒回家就瘋了似得全世界的找她，每一個地方，每一間教室，不敢多想什麼，只是命令著自己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在沒找到她時他的心就好像被人猝不及防的狠狠地扎了一刀，落成無數個碎片。

「高曉？高曉你來救我了嗎？」何染風終於清醒過來，突然站起身跑向門前，大聲喊道：「我是何染風啊！你快開開門，我和冷夕被鎖在這裡了！」

聽到她的聲音清楚的傳來后，高曉的心中狂喜，像是整個世界的煙花突然齊刷刷的綻放在夜空中，黯淡了其他的一切。「你等等，我馬上開門！」再等不得一刻鐘，此時此刻，他是多麼想再看看女孩的臉。

門忽然被打開的聲音恍若隔了一整個世紀后地獄的大門的敞開，顯得那樣沉重，又那樣輕快。何染風靜靜的與高曉相望，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這樣看著彼此的臉龐，心裡的滋味無法言說。

何染風淺淺的笑了，看著男孩額角的汗珠，緩緩道：「我沒事。只是被人鎖在這裡了而已。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很簡單。」他也淡淡的笑了笑，臉上的擔憂與焦急已不復存在，又隨意的說：「我找遍了整個學校。」每一個字，說的那樣雲淡風輕。

「謝謝，」她又回過頭望著角落裡的冷夕，輕快的說：「冷夕，回家吧。」

一個黑色的身影漸漸明顯，冷夕慢慢的走到門口，望著沉默的高曉笑了，心裡像是狂風掠過的雪原，不知停休的空洞著，彷彿再也無法填補起來了，每一步，都那樣沉重。她沒多說什麼，只是淺淺地說：「我回家了，你們也快走吧。今天的事，對不起。」語畢她便彷彿失了心一般跌跌撞撞的行走著，倔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幕中。

「她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是她害你的？」高曉疑惑的問道。

「沒有，是她幫了我。」何染風接著說：「走吧。回家。」

心裡像是被吹進了一些樹葉，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夜晚的學校靜的像無人之境，有涼風輕輕的撲在臉上，平息著心。

「為什麼那麼擔心我，那麼努力的找我？」何染風低著頭，輕輕的咬著嘴唇。

「我說過，會永遠保護你。」高曉平靜地說，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那不是小時候的事嗎？」她偏過臉，今夜，沒有繁星，忽然想起兩個人小時候依偎在一起的情景。

「對我來說是永遠。」他堅定地說，臉上卻毫無表情，只緩緩道：「我說到做到。」

真的就只是這樣嗎？何染風看了看他的臉，卻讀不出任何感情。嗯，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晃了晃腦袋，她又輕鬆地說：「還是要謝謝你。」

不用說謝謝的，染風，我們之間，沒有謝謝和對不起。你怎麼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想抓住你，卻只感受到了黑夜如張開大口的魔鬼一點點逼近，只能抓到無邊無際的空洞。怎麼會這樣。高曉這樣想著，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校外的路上，冷夕輕輕的靠著高大的香樟樹，任憑孤獨的影子被黑夜吞噬，耳邊的碎發輕輕隨風飄蕩著。想哭的感覺一下子全涌了出來，可是眼淚卻很不爭氣的躲著，像孩子在耍脾氣。忽然想起了那個穿著藍色襯衣的清秀男孩，忽然想起了那個無比思念的奶奶，虛空的望著夜空，眼睛沒有焦點的渙散著，只是一直在腦海里重複。

許杉，我好想你。奶奶，囡囡好想你。

真的好想好想。每次在午夜夢醒時都會痛苦的想要離開這個世界，想要伸手抓住你們的手卻怎麼也抓不住，只能望著天上的星空，獃獃的，時間久了，心就不那麼痛了。

何染風，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嗎？你有高曉，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我呢，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嘴角勾起一個冷冷的笑，冷夕抬起頭，望著黑暗的前方一步一步失神的走著。夏天已然來臨，只聽得見耳旁傳來的樹葉「沙沙——」聲，渺遠的讓人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只是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