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平均律

千晝和四楓院臨在一間寬敞的書房上課。這間擁有小陽台和落地窗的書房除了書桌，靠窗的休閑椅，一排排擺滿書籍、樂譜和唱片的書架，還有豪華的立體音響設備。

四楓院臨帶來了一年級的所有課本和筆記，準備了每科的配套練習。不是在書店買來的教輔，而是自己精選的題目列印成厚厚的一冊冊。千晝緊盯著練習冊上的題目，翻看了片刻后，由衷敬佩地點了點頭。

「請多指教。」

「嗯。」

*

兩人一樣是不愛講話的人。

櫻井愛莉的性格也許要更加溫柔開朗，不過千晝扮起來也不是件難事。在學習這種該認真嚴肅的時候，千晝便和在曾經的世界里不苟言笑的自己一樣，認真地聽著四楓院臨一板一眼、概括性強、節奏適中的講解。她專心致志，思維敏捷，掌握知識的速度快得讓四楓院臨也不禁暗自感到驚訝。

*

千晝第一次和異性獨處這麼長時間。

而且這個人也很特殊。

他是櫻井愛莉的青梅竹馬，也許以後，自己會嫁給他。

他和千晝同樣一本正經，給人淡漠的印象，在他身上全然不見這個年紀一般少年的浮躁。自素凈的衣服上散發出的是被太陽曬過的自然氣息，和穩重的性格一樣令人安心。

一個多小時的補習進展不錯，在做題的過程中，千晝突然擰緊眉頭，臉色慘白。自頭部產生的酥麻的眩暈與疼痛感漸漸擴大到全身，使她無力握住手中的筆，勉強抬起手按住太陽穴，差點兒就要趴倒在桌上。

發現千晝的異樣，四楓院臨面露擔憂神色，稍微湊近她輕聲問道：「愛莉——？你怎麼了？」

「……後遺症。」千晝簡短地回答。

「有葯嗎？」

「我……不想依賴藥物。」

「你先休息一下吧。還有什麼辦法能緩解嗎？」

千晝毫不猶豫地說：「音樂。古典樂。」

「好，你要聽什麼？」

「《十二平均律曲集》。」

「……巴赫？」

「沒錯。」

四楓院臨先把她扶到休閑椅上，然後到書架上搜尋唱片。

片刻之後，千晝無比熟悉的鋼琴曲從嵌在天花板上的揚聲器流淌而出，她閉著眼睛，因眩暈而煩雜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什麼？」

「聽十二平均律的理由。」

「規則。」

「……哦。」半晌，「你先休息吧，需要喝點什麼嗎？」

「……紅茶？」

「大吉嶺？」

「好。麻煩你了。」

*

千晝對平均律情有獨鍾。

她小時候被一位出色的鋼琴教師撫養，後來又到了另外一戶人家，她進入私立學校，同時接受鋼琴學習。之所以喜歡鋼琴，除了曾經的耳濡目染，還有便是因為這種樂器外觀的優雅穩重和音色的豐富多變。八十八個規整的琴鍵，音色可以清脆也可以沉重。以不同的力度按下同一個鍵也會發出不同的聲音。這實在是一種充滿魅力的樂器。一向對許多事物都毫無觸動的千晝，能夠在彈鋼琴中展示自己真實的內心世界，對於這一點，她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千晝極端地認為，古典樂的規整典雅、富有內涵是其他一切音樂形式所不能比擬的，尤其是（她認為）顯現人心浮躁的流行樂。她厭惡一切為嘩眾取寵而出現的標新立異、離經叛道。是的，她性格的嚴肅正經、一絲不苟體現在愛好上。她雖然厭世但循規蹈矩。在她曾經的學校里，她是眾人眼中成績優異、性情孤傲的優等生，沒什麼人會不識時務地主動去接近她，她也不屑於別人給她假惺惺的溫情。

在典雅的琴聲和紅茶溫暖的醇香中，千晝漸漸入睡。

四楓院臨久久凝視她恬靜的睡臉。

不知那樣雙眉緊蹙的表情是什麼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