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笑笑，你明天有空嗎？」最近荀御經常會打電話來約我出去，而且他眼睛里的信息已經越來越明顯了，雖然我刻意在忽略，可是卻不知道到底還能忽略多久？

「我明天上午有課。」我知道自己是在刻意地逃避，但是我真的對我們兩個之間的未來沒有把握，他就象是一個巨大的發光體，隨時吸引著無數的飛蛾，跟他在一起，意味著要隨時做好作戰的準備，我想，我沒有這個勇氣，也沒有這個毅力，所以，趁著還沒有陷進去之前就脫身，對彼此來說都是最好的。

「那下午我請你吃飯好嗎？」

「我還…」我拒絕的話還沒有出來，就被他給打斷了。

「就這麼說定了！你下課後給我電話，我過去接你！」

這個傢伙不愧是個成功的商人，他把我的死穴摸得准準的！我現在最怕學校的人發現他，不要以為知識分子就不八卦，不要以為知識分子就不會流言蜚語，說長道短，知識分子要是議論起人來，那才真是要命呢！我和他現在這個樣子，還是不要讓學校里的人知道的好，否則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們不再來往了，那話傳的還不定有多難聽呢！

「我要杯西瓜汁就好了，」我抬頭對服務員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今天的這個男人有點不太一樣。

「拿鐵咖啡。」等服務員走後，他對我說，「笑笑，我有種感覺，你最近好像在躲著我。」

「我？」我尷尬地笑了笑，這個傢伙，怎麼能這麼問呢？讓我說有還是沒有啊，說沒有你肯定不信，說有，我怎麼解釋啊？「你怎麼會這麼問啊？」我決定把這個球再拋給他。

「最近我約你出來，你總是說沒有空。」他用探尋的目光看著我。

「我是沒有空啊，馬上就到中考了，我真的很忙。」我總算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借口。

「是這樣嗎？」他眼神銳利。

我趕緊點點頭，我才不會承認自己是在躲著他呢。

「那就好，我也不希望你在躲著我。」

他的話讓我送了一大口氣，剛才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我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但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我萬分吃驚，「嫁給我好不好？」他看著我。

「咳咳咳，」我被剛喝下去的果汁給嗆住了，他趕緊過來幫我拍背，「你沒有事吧？」

過了好久，我才緩過勁來，天啊，你是不是成心要讓我得心臟病啊，嚇死我了。

「請問下，今天好象不是四月一日愚人節吧？」我看著他，心裡直發毛，天啊，我怎麼惹上了這麼個人啊？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他的臉要多冷有多冷。

「不然還能是什麼啊？」現在我的腦子處於短路狀態，除了繼續裝傻，我還真的想不出別的什麼辦法了。

「在你的眼裡我就是這麼一個人嗎？你以為我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來跟你開那愚蠢的愚人節玩笑嗎？」他明顯在壓抑自己的火氣。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無力地垂下了頭，誰都看得出來我面前坐著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也許，在這個時候，不說話反而是最好的。

「笑笑，我知道我這麼說對你而言也許很突然，不過我是認真的，」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了，「答應我，認真考慮下，好嗎？」他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我本能地想往回收，但是卻被他給緊緊地握住，收不回來。

晚上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也許沒有人會相信，我活了三十多歲，竟然連戀愛都沒有談過一次，更別談什麼跟男人擁抱，接吻了，也不知道這樣的人生是失敗還是成功？我平時總愛開玩笑，說我不喜歡小魚小蝦，要釣就釣個大鯨魚，結果還真的給了我條大鯨魚！天啊，我該怎麼辦啊？誰來教教我啊？

跟老媽商量？不行，八字都還沒有一撇的消息，跟他們說什麼啊？說了也只是會讓他們操心而已。算了，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吧。

還有快兩個月就要中考了，老師和學生的弦都蹦得緊緊的，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但是就在這時，一個打擊卻忽然降臨到了我的頭上。

那天我剛上完課，就被領導叫到了辦公室，「趙老師，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新來的何老師，她從今天開始起接你的班，你改到初二去上課。」

領導的話幾乎讓我眼前一黑！馬上就要中考了，我所帶的班各科成績都在年級的最前面，所以我對我這個班的中考可以說是滿懷希望，其他的科任老師也一樣，都指望著我們班今年能多上幾個重點，讓我們學校在市裡的排名能上升幾名。但是現在忽然讓這個什麼何老師來接我的班，那不是明擺著來摘桃子的嗎？

「我不同意！」我立刻反對，我再好說，也不會蠢到自己到手的成績拱手讓給別人。

「這是學校的決定！」那個領導的臉色黑了下來。

「那你告訴我，這個決定的原因是什麼？是我教得不好，還是有家長投訴我了？」我的聲音大了起來，什麼決定，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這個姓何的明擺著就是某個領導的關係戶！「我告訴你，如果沒有正確的理由，我是不會讓出這個班的！」我轉身就走，不想再和他多啰嗦。

原本我以為，那天我那樣地表了態，領導應該會改變主意了，事實證明我想得太天真了，我把領導想得太善良了，三天過後，一封匿名信就躺在了教育局領導的信箱里，信里說我接受家長的現金饋贈，體罰侮辱學生，家長的意見很大，堅決要求撤換掉我。

於是，領導撤換我的決定就師出有名了，我被調離了原來的班級和年級，同時要我寫材料，交代事情的經過，我能有什麼好交代的，錢是從來都沒有收過，但是你要是說體罰學生，哪個老師沒有罰站過，罰掃過？只是看領導想不想抓你的小辮子了。平時他可以當沒有看到過，可是現在，就連我批評學生的一句話都被他們拿出來作為我侮辱學生的證據，真的是弄得我心力交瘁，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文革期間那麼多的知識分子會選擇用自殺來結束他們被批鬥的命運，因為那是對人的尊嚴和精神的雙重侮辱和摧毀。

那段時間，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雖然我每天照常上課，可是回到宿舍，卻經常在夜裡坐在床上默默哭泣。心情鬱悶的我又開始那永恆的運動——逛街！不過，我現在逛街不是為了買東西，而是想到人群裡面去，不讓自己感覺那麼寂寞，不讓自己有傷心的機會。

我點了杯咖啡，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看著窗外行色匆匆的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甜美和無奈，也許，這就是人生吧。

「我能坐在這裡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抬頭一看，是荀御，自從他跟我求婚，我沒有答覆后，好像我們之間就沒有見過面了。

「坐吧。」我回了回神。

「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他小心地看了看我。

「怎麼了，你怎麼會這麼問？」我驚訝地看了看他。

「你剛才望著窗外，神情很憂傷。」

「是嗎？不過是有些感傷罷了，對了，你不會也是來巡視業務吧？」我笑了笑。

「不是，我來吃晚飯，沒想到正好碰上你了。」

「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啊，總是在吃飯的時候碰到。」我笑了下。

「你真的沒有什麼傷心的事嗎？」吃完飯後他問我。

「人生那能沒有傷心的事啊，」我打了個馬虎眼，「沒有傷心事的人生還叫人生嗎？」

「我只是想說，如果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話，你儘管說，我一定幫忙。」

「謝謝。」這種時候能夠有人安慰，感覺的確很好，「不如，我們這個周六去爬山，好不好？」忽然想出去散散心，如果再這樣憋著，我會受不了的。

「不睡懶覺了？」他笑著看了看我。

「怕有人說我是豬啊。」我也笑著看了看他。

我站在山頂上，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啊…！」我忽然沖著山谷大聲地喊了起來，這段時間的壓力已經讓我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我需要一個發泄的途徑，如果再不發泄出來，我真的擔心我自己會得抑鬱症。

「給你，蜂蜜水。」當我終於筋疲力盡停止了大喊，坐在地上的時候，他遞給了我一瓶水。

「謝謝。」我拿過水灌了一口，喊一了輪，心裡舒服多了。

「如果以後你心裡不痛快，想要出來爬山，你都可以來找我。」他在我旁邊坐下。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我笑著看了看他。

從山上回來后，我感覺整個人舒服多了，我是個有壓力就一定要發泄出來的人，只要給我個途徑發泄出來，我就會輕鬆很多。

接下來的日子，我變得輕鬆了很多，不用做班主任了，意味著在我沒有課的時候就可以開溜或者是睡到自然醒，而不用在那裡辛苦地盯著學生；不用帶畢業班了，意味著我不用再擔心晚上和周末的時間被佔用。想想看，其實現在這樣還真的是不錯，屬於自己的空閑時間多了，終於可以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了。當然，這也意味著我和另一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也多了。

「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手機里傳來他的聲音。

「嗯，火鍋，好不好？」火鍋是我的最愛，你讓我天天吃，我都沒有意見。

「你倒也不怕上火。」他看我吃得大汗淋漓的樣子，笑了。

「不怕，反正我也不長痘痘。」我擦了把汗，「給你！」我夾了些牛肉放到他的碗里，「不要光我吃啊，你也吃。嗯，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我看了看他。

「沒有，不過是看你吃得開心，就得很高興罷了。」

「其實你不用遷就我的，這樣吧，下次我陪你吃你喜歡的，好不好？」我徵詢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挑食，什麼都喜歡吃。」他笑了，夾了塊豆腐放到我的碗里。

「難怪你長得這麼高。」這傢伙起碼也有一米八，而且不是那種竹竿似的高，而是很勻稱的高，感覺挺有肌肉的。

「對了，你最近都不開車了嗎？」我看著他，奇怪地問。

「你每次吃完飯後都說要走路回學校，我開車怎麼陪你啊？」他看了看我。

我的心裡忽然感覺暖暖的，被人寵著的感覺真的很好，這跟父母的愛是不一樣的感覺。

「小心點。」過馬路的時候，他輕輕地攬住了我的肩膀。

「你晚上都不用加班的嗎？」我忽然問他，他最近幾乎天天晚上都跟我出來，會不會影響到他公司的業務。

「如果要靠加班才能完成正常的工作的話，我會很質疑自己的工作能力。」

「嗯，這話我喜歡。」我最討厭那些動不動就讓下屬加班的領導，似乎這樣才顯得他這個領導有能力似的。

「我終於說了句讓你高興的話了？」他停下了腳步，站到了我的面前。

「不要說得好像我在虐待你一樣。」我笑了，仰著頭看著他，這個傢伙也太高了吧，我的脖子都累了，我伸出胳膊夠住他的肩膀，往下摁了摁，「矮點，我看你看得脖子都酸了。」

他配合地彎下了腰，忽然輕輕地吻上了我唇，我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好，只是本能地閉上了眼睛，他的吻帶了幾分小心翼翼，很溫柔，我能夠聽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亂跳。我很長時間都不敢睜開眼睛看他，只能把臉埋在他的懷裡，當鴕鳥。等我回到宿舍，一照鏡子，才發現自己的臉紅得跟個蘋果一樣。我得承認，他的確是個很有吸引力的人，所以我也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但是，但是我對這段感情真的沒有把握，我不知道我們將來會不會有結果，所以，我要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