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新娘不是我
綠的無垠湖水,終是化透了冰,我獨自漫步在岸邊,#的回憶著昨夜之事,想乏了便執意脫下長靴,挽起褲襟,將腿浸入三月冰冷的湖水裡,痛定思痛。我無意回東守閣去,那裡的侍女小廝都在置辦著新婚事宜,懸挂著紅色絲布,貼著喜慶的紅字,艷羨慶賀的聲音此起彼伏,而被祝福的人卻不是我。
今日一早,便從咸陽宮裡傳來一道命令:冊封追月為秦王虹妃,下月昭然入宮,常伴秦王左右。東守閣一時之間熱鬧喜慶至極,然暗地卻有人議論著,東守閣的兩位大丫鬟都有幸得到秦王的承寵,卻不知是喜是福——先前彩凝也是在入宮前夕死得不明不白,追月是否會步她的後塵。
我無心再往下思考那麼多瑣碎之事,畢竟除了失心之痛外,還須顧及曉晴樓的生死存亡,追月怕是已被秦王招降了,而她與蕭敬潛入的任務,恐怕也她一一供出,蕭敬若是不知此情,必定按期執行任務,到時候怕是來個人贓並獲。而我又蕭敬生分得很,提醒不得反倒會弄巧成拙。
這唯一可行之人便是花信,同是曉晴樓密探,花信的排行又在其之上,蕭敬當是會聽信才是。然而花信近來一直在北玉閣養傷,據容月所說,他當日被弘鳳兮一劍劈斷了三根肋骨,傷勢極重,傷筋動骨一百天,病患應是不易為好才是,他很少出閣一步,除了容月以外,誰也不願見。而容月不在時,他會來頂替我的保鏢一職,容月一歸來,他便自顧自地走了,為此我也有許久未曾見到花信了。
而我亦沒有十分把握,花信會聽信與我,無論走哪條路似乎都行不通,糾結之時,弘鳳兮翩然來至,立在我身後,慢悠悠的說:「你都知道了。」我曉得他指得是秦王納妃之事,便點頭應了聲:「嗯。」
他分開下擺,挨著我的身側坐下,望著遠方道:「王都是若此,你也不必太過介意,人是會麻木的,若是真的入宮,久而久之,你就會現這也不過如此,榮寵只一時。」
我強裝振作,盈盈笑道:「弘鳳兮,有的時候我都在想,若我不是公主,若我不是政治婚姻的犧牲者,能生在尋常人家,也是一種萬幸,找一個好郎嫁與,不論富有貧窮,都比如今都要強上百倍,不是么。」
他的眼底有一絲詫異稍縱即逝,隨後眼中含著淺淺的笑意道:「其實現在你也可以。」我不解其中的含義,便歪過頭疑惑的凝視著他:「此話何解?」
他伸出手置於我身前,雲淡風輕地輕輕一笑:「我帶你走,去到天涯海角。」
我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打落了他橫於我面前的手,雖說我曉得弘鳳兮此言絕非玩笑,卻也深知這是絕無可能的。我道:「弘鳳兮,我們到哪裡去?政,他不會放過我們的。即便你很強,我也不想看到你為我受傷。既然宿命如此,我便認了,一如既往的走下去,總會看到黎明的曙光。」其實說這些話,不僅是在安撫弘鳳兮,更多的是在自我催眠。曙光?我根本看不到。
他不在意的收回手,在我肩頭上輕輕一拍,道:「我曉得你不喜入宮過著勾心鬥角的日,這不適合你,若有哪一天想開了,便來找我吧,我帶你去過想過的生活,浪跡四海,泛舟湖上。」
浪跡四海。泛舟湖上。曾幾何起。我便有了那樣地夙願。只盼我獲得自由之身後。會出現那麼一名鍾情男。帶我遊盪四海、青蔥小菜、淡定生活足矣。
可一切都已成空。我愛上了最不該愛上地男人。平靜地生活終是會離我遠去。
我望著弘鳳兮離去地背影。心裡充滿了不舍。多想就那樣緊緊地握住他地手心。輕輕地說一聲:「我跟你走。」那樣便才是實至名歸地我。
當生命里真地出現了那麼一名鍾情男。可以帶我去浪跡四海。仗劍天下時。我地心意竟然毫不知覺地變了。政。他到底對我有多重要。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而我很明白。縱然是心中並無所愛。也不會與弘鳳兮執手相去。畢竟我非他心中所愛。他是把我當作了愛妻地幻影。這並非是我想要地愛情。
眼見天色不早。我慢慢地起身。將凍得通紅地腿自無垠湖水中抽出。微微麻。雙手捶了捶腿骨。有些無知覺。待風乾了雙腿。重新穿好了靴。站立起來時有幾分吃力。腿腳凍僵得太過。竟然使不上力。歪歪斜斜地扶著樹榦走了一段路。才略微有所好轉。
三月春暖還寒,已然是過了梅花開的時節,泥土路的兩旁皆是凋零掉梅的光禿禿的樹叉,我緩慢的走在其中,看著遍地落梅竟有幾分心酸。憶起
他盡派手下的兵力,連夜快馬加鞭去往魏皇宮將這些^F送達,不惜收斂擴張的野心與魏王簽訂停戰協議,只為博得美人一笑,物是人非,想不到短短時日,他便要娶了別的女為妃。
我默默地提起衣裳一角,微蹙娥眉,細細地輕移蓮步,怕踩著了泥土上的落梅,忽而聽至車輪軋地之聲,似那雷霆乍驚,轟隆轟隆震耳欲聾,馳道上宮車轆轆而行,繞轉過了梅林從另一側行了過來,停在十丈以外之地。
我緩下腳步駐足觀望,畢竟來鳳府如此久了,還未有人膽敢擅自驅車而入,不免幾分好奇車上之人會是誰。只見小廝連忙上前掀開門帘,從車上下來一位冠貌端正、略帶威嚴的中年男,他的容貌俊朗,雖是過了年少輕狂的時期,仍亦是顯得風流倜儻,一身奢靡華服,一言一行極具威懾力。
中年男不疾不徐地走至我身前,整理了番衣袖,恭敬地做了個揖,眉目間威嚴更甚,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的嘴邊扯過淺淺的淡笑,呂不韋啊,你終是找上門來了,一年前政帶我策馬飛馳、宣告征服的暗夜,在城樓之下,這個男人無所忌憚地轉頭盯了我片刻,看來,果真認出了是我。
呂不韋領我至了馬車,恭敬如賓地禮讓我先上去,隨即跟著上來,伸手分開了門帘,好讓我進去。馬車內部並不大,但該有的鋪設一應俱全。入席而坐,身前的桌案上擺著一隻金贔屓香爐,焚著靜幽的香味兒,爐心筆直地升騰起青煙,又隨霧散去了形,不覺令人定了定神。
他方坐於我對面,一派威嚴肅穆的臉容,掀起窗帘,遙望著凋落之梅,抿唇一笑道:「陛下前個兒為博得娘娘一笑,竟然不顧我的勸阻暗地裡派兵去魏國,取回的這些無用的梅樹,你瞧如今都謝得七零八落了。」言下之意,責怪我勞民傷財,連秦王都一併連帶指責進去,這呂不韋到底在打何算盤。
我慢聲啟齒道:「呂丞相教訓的是,奴家確有不該之處,不過有些話當可直言,有些話只管放在心裡便好,否則陛下若是聽此所言,怕是心裡會略有不爽,你我當是難辭其咎。」在摸清他的意圖前,我只好以退為進,靜觀其變。
他聞言微詫,隨後又立刻鎮定自若的道:「陛下豈會怪責本相,本相問你,若你是魏王,當日以梅相交換,與你魏國簽下的和平條約,可算數否?」
我笑吟吟道:「那自然是算數。明當是若此,否則何以服天下。」為了遮掩心中的不安,我隨手斟倒了杯茶水,慢慢地喝著,順帶揣摩呂不韋的心思,他似在怒火上。
他笑道:「你可知曉當下時局,楚考烈王做協約長,春申監軍,趙將龐暖為總指揮,五國合縱伐秦,魏王非但不承認與秦先前之約,反倒是而皇之與我大秦為敵。」
我雖無法推測呂不韋此今來意,但大體可以看出他絕非為了以上所說之事,泄憤與我而來,如此聰明的老狐狸,定是要藉此秦王與魏皇兄懾服於我,先行來個下馬威,好讓我聽話辦事。未經市面的小姑娘或許可以哄得過來,對本公主此法絕對慎行之,因我從不吃這一套。
如此看來,他應是有求於我才是,內心增加三分把握,但絕不可輕敵。
我輕輕一笑道:「呂丞相何必乍費口舌,奴家聽得出你話中有話,不妨直言,奴家洗耳恭聽便是。」
這一次,他狡黠的目光未再流露出詫異,而是緩緩與我相視而笑道:「本相果真是未看錯於人,既然娘娘聰慧過人看出了老夫的來意,我便直言了,老夫懇請娘娘即刻入宮,輔佐陛下左右。」
我放下搪瓷茶杯,低笑道:「呂丞相何出此言,奴家何德何能,勞煩丞相大人親自相迎。加之素來後宮干政皆落得凄涼下場,奴家未曾想過要踏這灘渾水。」
呂不韋放縱地挑眉一笑:「雖娘娘說得句句在理,可老夫看得出娘娘天賦聰穎之質,深具輔佐治國之才,埋沒了豈是我大秦的一大損失。」
我細細打量了他一番,他肅穆的臉容上看不出一絲破綻,便道:「奴家絕非自謙,書畫琴詩也許還能露上兩手,輔國之事呂丞相當是過分賞識了,若有所閃失,奴家當不起那個罪。」
他奄然一笑,眸中若有所思道:「既然同是死罪,娘娘是想早死一些,還是晚死一些?」我微微一愣,不明所以,故無法輕易言及其他,他會若此說,代表著手中握著我的把柄。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