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兒]64.皆逝
【上接六十三章】
龐大的機械能量夾雜著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揚起無數的塵埃迷霧。塔尖上的魔女依舊立於一處不動，奇怪的卻是她並沒有躲閃或者反擊，而是生生的受了這一擊，滲出的殷紅血絲隱沒在了寬大的黑袍之中。
原本已準備好了接受反擊的三人不由一怔，隱隱帶了些不可思議，惟有一側的尹唯颯凝起了好看的眉，表情甚是凝重。
下一秒，他們便也明白了這種表情的含義。
簡嘉赫彷彿受到了某種重創一般，只聽見他吃痛的呻吟的一聲，緊接著便從高空墜落而下。堅毅中帶有幾分稚氣的面龐因疼痛而扭曲著，雙唇緊緊的閉著，細細的血絲從唇角流下，染紅了他的襯衫。林希晨急忙上前查看，米璃初只感覺心一陣絞痛，臉色煞白了幾分。
她差點忘了——那次篝火的反噬能量。
而這反噬一詞，也只是在傷到對方后才能傷到自己，且若說簡嘉赫的能量能使魔女受傷，當兩倍的能量反噬回來后，便是足以使一個超能力者灰飛煙滅。
米璃初頹然的跪在簡嘉赫身旁，看著他反覆而吃力地睜眸合眸，抵抗著生命瀕臨泯滅的意識消散，嗓中卻死活也不發出聲音，雙唇抿著，只有唇角的血跡源源不斷的下滑，猶如清冷初春時源源不斷的溪流。
瀕死的人，怎會只有如此少的血？
米璃初驀然間明白了什麼，眼角湧上層層淚花，低低的呢喃：「嘉赫…別忍了…現在流血，沒人會笑話你的，真的。」
彷彿耗盡了最後一絲力量，他雙唇微啟，終而抑制不住吐出大口大口殷紅的血液，仿若在米璃初的裙角上盛開了一朵一朵妖冶的血花：「最後一次了…總不想被人說膽小…」
不同於從前的沒心沒肺，儘管氣若遊絲，此刻的簡嘉赫臉上卻還是掛著近乎釋然的微笑：「從前…小時候…我總是受傷…姐姐總是要擔心這兒擔心那兒…那時覺得好玩，總是不由自主的誇大傷情，只為得到更多的關心…可是…到了後來…卻開始習慣性的掩飾傷痛…無論如何…不想讓姐姐擔心…」
「只是…我似乎忘了…」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來，淺淺的闔著眸，卻止不住眼角淚滴的下滑，「姐姐她…走了。」
走了。
姐姐她…走了。
這是簡嘉赫說得最後的一句話，原本陽光般的面龐此刻冰冷的僵硬，再不復一絲生機。
林希晨垂下頭來沉默不語，氣氛冰冷到了極點。又如霎那間一般，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刺穿了林希晨的胸口。
……
彷彿世界褪去了它所有的色彩，只剩下大片大片刺目的殷紅。
耳畔仿若還殘留著鬧鐘的一聲一聲，滴答滴答，卻是一個一個的，生命消逝在了自己眼前。
再也沒有了呼吸與脈搏，
再也沒有了歡聲與笑語，
米璃初怔怔的愣在原地，第一次感覺到人生迷茫而空曠，竟是不帶任何的感情與溫度。
她多麼希望此刻還有人在自己身邊啊！可惜沒有，有的只是空氣，冰冷的空氣。
虛無的幻影飄渺不定，彷彿身邊還有人在徘徊。
仿若身側有一位溫和的少女在撫摸她的頭髮：「初兒，記得以後別來回跑，出事了怎麼辦？」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說的是「我就是回去玩玩嘛，憶姐別擔心了。」
仿若身側有一位高挑的女王在昂首高傲道：「孤的名號，豈是平民可以直呼的！」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雖是什麼都沒說，臉上卻掛著親切的笑容，一次一次融化著相隔千里的冰山。
仿若身側有一位大哥哥般的少年在望著她笑：「別擔心，初兒，雖然你沒了父母，可你還有我呢。」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竟是哭了，低聲呢喃著「子暝哥哥…」
仿若身側有一位調皮的少年瞪著她怒道：「米璃初！我大你三天！你應該叫我哥哥！」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是吐舌笑著說不：「只是三天而已，我才不叫。」
仿若身側有一位王子般的少年溫和道：「我是寒露的哥哥，叫葉寒楓。」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微微笑著稱呼道「寒楓哥哥」。
仿若身側有一位帥氣的少年說道：「你是露露的朋友嗎？長得真可愛。」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羞澀的笑笑，道了聲謝。
仿若記憶里有一位和藹婦人的安慰道：「初兒，摔傷了就哭鼻子可是不好的哦，快快爬起來。」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哭著撒嬌道：「媽媽，你來抱我…」
仿若記憶里有一位嚴厲男子立在她身前：「初兒，就算是女孩子，也不可以這麼弱小。」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怯怯的望了他一眼，轉而卻上前去握住他冰冷的手：「爸爸整日都在製冰坊，都要凍壞了，快讓初兒給爸爸暖暖。」
仿若心中有一位墨發的少女冷冷的望她：「你不想強大了？」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了，她淺淺的笑了，卻默不作聲。
可如今呢。
她想要保護的人兒都一個一個去了，沒有一個安然，沒有一個留下。終於都在身邊幻化成無邊無際的煙霧，朦朦朧朧，消散到天際，幻化成虛無縹緲的，再也不復任何蹤影。
再沒有任何人會用他們獨特的語氣來對她安慰，說笑，或是最最簡單的閑聊，甚至連身上那溫暖的溫度也不復存在，終歸逝去了。
都逝去了。
莫大的哀傷終於在此刻席捲而來，洶湧的淚水霎那間奪眶而出，砸落在米璃初那雪白的裙袂上，如深秋飄零而落的紅葉，凄哀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