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兒]65.皆情

【上接[越兒]65。皆逝】

或許只當親身經歷才會明白，悲傷到極點的時候，便不再是痛哭哀嚎，更多的只是茫然的流淚，感受著溫熱的淚水一次一次滑過臉頰，心的地方是空洞而冰冷的，充斥著全身的只有絕望。

從前，米璃初從不知道「絕望」這個詞究竟是什麼感覺。就連當初父母都離開她時，她感受到的也只是無助與迷茫，可此刻，她卻深深感覺到了絕望…

那是一種置身於深潭的窒息感，四面全都是墨色的屏障，看不清摸不到，一步一步的徘徊行走，卻是一次一次失望而返。再也沒有任何人站在你的身側，再也沒有任何人溫柔的望著你，你…只會是一個人，永遠地一個人。

耳畔殘留著魔女猖狂的笑容，尖銳刺耳的聲音破空而至：「真是可笑，原來得到了龐大的能量也不過是如此！還沒正式開打呢，一個一個都死了！怎樣？你還要接著赴死嗎？嘖嘖，真不明白你們怎麼都想要逃出去，留在這裡不好嗎？擁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得到常人得不到的東西，自由地無拘無束…」

「你不會懂的。」平靜地彷彿沒有哀傷的語調，米璃初低垂著眸一字一頓，「我承認，當初確實有一瞬的感覺這裡很好，但是，也只是一瞬。沒錯，這裡的確很自由，擁有常人得不到的東西，但是我們卻失去了最寶貴的，千金不換的一樣東西——

「情。」

凋零的花瓣拂過米璃初的肩頭，翩翩而舞猶如蝴蝶般輕盈。當初他們一行六人離開幻界時，幻界正值深冬；而此刻三月已過，幻界已至春末夏初，殘留的寒冷還尚未褪去，可是昔日的人兒，只余了煢煢一人。

「就算當初的我們受過了多少的傷，心遭受了多少的痛，也未想過要逃離。因為這世上還有自己值得牽挂和深愛的人存在，就算心裡多麼恨，我們還是渴望陪伴與期許。」

「其實…我也從未恨過父親，雖說父親拋棄了我和母親，但是他依然給過我溫暖與依戀，他會在我生日時送我一隻大大的布偶，附上一張親筆寫的卡片；他會在我摔倒痛哭時厲聲喊我起來，但他也會取來創可貼為我小心翼翼的貼上；也只有他會厲聲叫我小米，他也親口說過，小米永遠是大米的心頭肉…」

「所以，這是我們想要逃離的原因。因為人間雖然冷漠，但也是…情的存在。」

米璃初頓了頓，驀地在唇角綻出一抹淺淺的笑來，抬眸深深的望著魔女，完全沒有了畏懼與憤怒，琉璃色的眸中平靜的毫無波瀾。

魔女卻是忽而頓住，身子輕微的晃了晃，一時靜謐無聲，彷彿想起了什麼一般。

那些她曾經不想回憶的事情在霎那間湧上心頭——當她被趕出家門的時候，當她被調皮的孩子們鞭打虐待的時候，總是會有幾個人輕柔的撫摸她的額頭，遞上香腸給她充饑——當她還是一隻貓的時候。

只是這些事是什麼時候忘了呢？為什麼到了最後她只會記得心底的怨恨，想要變得美麗掩飾身上一條一條的疤痕，想要報復人類了呢？

清冷的風拂起她的黑袍，滿臉猙獰的傷疤縱橫交錯，讓人不由感到恐懼。她唇角殘留著乾涸的血跡，冰冷而僵硬：「但是…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都回不去了。

曾經的笑容與無拘無束，都回不去了。

那些曾經攜手相伴的朋友，都回不去了。

一旁靜佇許久的尹唯颯聽聞這句話卻驀地一顫，他抬起墨色的眸望一眼依舊靜默不動的魔女，復才望向米璃初，語氣依舊清冷卻溫潤：「你…想要回去嗎？」

「當然想啊。」米璃初咬緊了唇，努力扯出一抹笑來，眼眶漸漸的泛了紅，「如果…當初我沒有偷偷回去玩，憶姐或許就不會想要打敗魔女了吧？如果…當初我能不住在子暝哥哥家，子暝哥哥的父母或許就不會死了吧？如果…我能早點挽回爸爸的心，媽媽和爸爸也就不會離開我了吧…」

一聲一聲低語的呢喃瀰漫在空中，哽咽脆弱的刺痛人心。

尹唯颯漸漸的垂下了眼帘，聲音淡淡的飄散開來：

「或許…我可以讓一切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