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休夫狂想曲
放上樓進到房間時,辰軒正低著頭坐在床沿上,若?額濃密的絲垂落,陰影重重,連表情都看不分明。
怒放就想,他肯定是生氣了。
換成她自己,肯定也會生氣或不安。可是,龍蘭心來時說不知飛揚的下落,她多少有些擔心啊,見到飛揚,自然想問問,叫他回家去。她總盼著將軍和夫人能好好的生活就算她本身不喜歡龍蘭心,可對於戰兒來說,飛揚和龍蘭心是雙親,他們夫妻過的好,戰兒才會過的好,不是么?
現在想想,她到底有些笨,當時本不該去見的,該叫仇叔去和將軍說那番話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下子更不知道該如何向辰軒解釋才好了。
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站在辰軒前面,期盼他能抬起頭來,讓她看見他像往日一般溫柔的表情。然而,辰軒就那麼一直低著頭,她站了好久,終於忍不住,抬起小手撥弄他頸項上的絲。
辰軒便動了,將她那隻手按住,緊緊的按住,繼而握在掌心裡,撫摩。
「怒放。」他抬眼看看她,輕聲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有丈夫孩子,我原本不把那些放在心上,覺得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就行了。但是,剛才……我看見你們,」說著,一絲苦笑:「我到底是個俗人,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怒放咬住唇,欲言又止。
辰軒深吸一口氣。他所萌生的想法,很想告訴怒放,只是,不知道現在對她提出那樣的要求,是不是過早。
「你和他,現在還算是夫妻,如果……我叫你解除你們的婚姻,怒放,你願意嗎?」
說這些話出來。心裡是忐忑地。他知道怒放不是三心二意地女子。可到底牽扯到了一個孩子。面對孩子地眼淚和惶恐。她是狠心地說出把他給龍蘭心地話。可其中有多少無奈。他比誰都清楚。然而。怒放聽見他地話卻連連眨眼。不解:「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啊。大家都以為我死了。飛揚城外還有我地墳墓呢。怎麼叫夫妻了?」
她一直都沒覺得她和飛揚還是夫妻。
在她心目中。她早就是一個被夫家拋棄地女人。婚姻根本不存在了。否則。以她地性子怎麼也不敢生出膽子來纏著辰軒地。
「可你沒死啊。只要你活著。你們從前地婚書就有效。」
怒放更加愣了。婚書是什麼?
「就是證明你們是正式夫妻地文書。」辰軒暗自詫異。這小女人連婚書是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成地婚?「就算不是正妻。凡是正規納入門戶地妾室。也都有婚書地。」
此世大部分城池地規矩都是如此,一夫多妻尚且允許,妾室的數量就更不用提了,但是,被納為妾的女子儘管享受不到妻的名份,卻必須有相應的妾室婚書,否則,只能被當作是豢養的姬女。怒放既然是飛揚的妾,自然也有婚書的。
尋常百姓是不會區分的這般細緻地,可辰軒到底在家破人亡之前不是長在一般的人家,即使不曾婚配,這些禮儀之事也曉得一清二楚。他原本也不會這般計較俗事,但是,不是只有女人才有直覺,他隱約覺察出飛揚對怒放仍是十分在意,再想到怒放本身心那麼軟、二人還有個親生骨肉在糾纏,便如芒在背、如鯁在喉,想不如坐針氈都難。
「有嘛?」小女人卻茫然,「我成婚時和村子里的那些個婚禮都不一樣啊,沒有吹吹打打、新郎接新娘,也沒請人喝酒啊。」
辰軒聞言啞然,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了。
事實是,納妾的儀式是可以從簡的,但婚書必須得有。飛揚當年顧及龍蘭心的顏面,沒有明媒正娶怒放,而是納為妾室,更沒有操辦婚禮,可一紙婚書是不可能少的。甚至於,之後整理有些細節連辰軒本身也不可能想象得到:訛傳怒放難產而死之後,飛揚將這個連屍骨都無蹤的妾室扶正了,否則,飛揚城北那座衣冠冢前豎立的墓碑上怎麼會刻得是「愛妻怒放之墓」?以飛揚的為人,斷不會在這些細節上犯錯地。
對於這事,龍蘭心也不曾有過微詞,她已認定自己無法生子,當然要為視己出的戰兒考慮。龍戰既從了龍家地姓,即使飛揚沒有那心思,怒放也必須由侍妾扶為平妻的,否則,這個原本就不是她親生的孩子日後在家族裡的地位將更加岌岌可危。
「那怎麼辦?怎麼解除啊?」
怒放傻眼了,繼而一想,以前村子里的漢子婆娘們吵嘴打架,總是聽到人說什麼「我休了你」便立刻有了靈感我知道了,我休了將軍就行了。」
辰軒終於忍俊不禁,捧住怒放地臉頰,揉了又揉:「你一個妾室,休掉自己貴為城主的丈夫?」又笑:「我還真沒聽說過有女子休夫地。」
是出自名門大戶的女兒,也不敢輕易說出休夫二字,以男人為尊地世界么。怒放雖然想法天真,說得也天真,但這些話聽在辰軒耳中,說不受用那是假的,不說不安一掃而盡,至少也吃了顆定心丸。
「不可以嘛?」怒放很詫異。
辰軒不說可以,也說不可以,只手臂攬住怒放地腰身輕輕一帶,旋即抬手勾住她的頸項,怒放低頭時,他迎上輕輕的吻了吻她的唇。怒放心下一喜,幾乎整個人撲到他身上去,親了又親,惹得辰軒用力摟住,直把她吻到透不過來氣。
怒放嬌喘連連,呼吸一次次的打在辰軒的頸項,痒痒的,辰軒卻強按捺住蕩漾的心神,到底鬆開她:「我要去幫子施針,他估計在等我了。」
「喔。」怒放巴不得他一直抱著她、親她,見他要走,不免有些失望,小嘴嘟囓。辰軒莞爾,出了門去。
一起吃過晚飯,辰軒便回小屋去了,怒放卻鬼鬼樂樂的把仇叔拖到了一邊。她起先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好半天才把事情說清楚。仇叔一聽樂了。
「是這個理,趁早把這個事結了也好。」老人家也這麼想,辰軒和怒放明擺著是好上了,就算辰軒本身不在乎「奪妾」的惡名,可始終是話柄加把柄,留不得。便道:「明兒我就派人去飛揚城。不過,要是飛揚城主不同意怎麼辦?」
幾次三番的找來,怎麼看也有幾分留戀舊情的味道。
應該不會的,將軍那時的態度不是明擺著的么?怒放心道。不過她還是鼓鼓嘴:「那他要是真不同意,我寫休書行不?」
仇叔聞言傻眼了:「這……都是男子休妻啊!」
要麼就是夫妻雙方簽離婚書,哪有女人休掉丈夫的?
「為什麼不可以?」怒放十分不解,「為什麼只能男子休妻,不能女子休夫?那如果兩個人在一起,明明是丈夫犯錯了,兩人生活不下去了,難道還該犯錯的丈夫休了沒錯的妻么?那要是這丈夫不願休妻,也不肯簽離婚書,難道當妻子的就得一輩子跟著一個待自己不好的丈夫而不能休了他?」
這根本是不講道理嘛!
仇叔瞠目結舌,可怒放蹙眉瞪眼,不僅急、還有些惱,已然處於較真狀態,直把他弄得手足無措。半天,他那老而又僵、真難說是易於接受新事物的腦袋也突然靈光了,一拍大腿:「行,怎麼不行?您可也是位城主呢,和飛揚地位對等,也是位高權重的,怎麼不能休夫了?咱們城的規矩可是您說了算啊,您說能休就能休!」
「真的啊?仇叔,那就拜託你操心了。」怒放高興的蹦起來。想著明兒告訴辰軒,他該有多高興?想著就樂到心裡去,一蹦一跳的走了。
仇叔睜著一雙老眼看她半天,喃喃自語:「也對啊,憑什麼女人不能休夫?」說完,連忙慌張的打自己嘴巴,暗道,老東西,和城主在一起久了想法也稀奇古怪了,這事也就咱們城主幹的出來,尋常女子哪有這膽子?千萬不能當回事……
到了夜深,怒放休息了,卻是躺在床上抱著薄被滾來滾去,竟睡不著。她不住的偷笑,還在想這事了結之後她該不該和辰軒也寫張婚書。
那寫了婚書就是夫妻了,她和辰軒是夫妻……
越想越激動,一骨碌爬起來,直接跳下床,火急火燎的套上鞋就往外跑。於是,樓下值守的和城門守衛都大眼瞪小眼,只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唰」的從眼前竄過,帶起一陣有點小涼颼颼的風。
木屋的門是半掩的,在這裡也確實沒有關門閉戶的必要。怒放輕手輕腳的進去,摸到了床,爬了上去。
辰軒到底不是習武的,警覺不會那麼高,沉睡之時連怒放摸到了床上都不知道,直到感覺有小手摟住他,後背貼上了溫暖的,才驚醒。
熟悉的淡淡的體香傳來,還有熟悉的柔軟,他不禁愣住,含糊的問:「怒放?」
她大半夜摸到他床上來幹嘛?
怒放的臉在他的背上蹭來蹭去:「我想你了,咱們說說話,好不好?」
辰軒便翻了個身,面朝她。窗戶外只投入些許月光,怒放的臉看不真切,只有眼睛有點滴光亮,看著感覺很奇怪:「唔,真是怒放么?不是小妖怪變的?」
「討厭。」怒放嗔道,笑得咯咯的。
辰軒便也笑了,此時睡意已消,便問:「說什麼?有什麼話要大半夜跑來說?」
怒放摸到他的臉,便湊在他耳邊小聲把事情說了,還沒說完,辰軒的雙唇已經壓了過來,吻了一時,聲音里都是激動:「這麼說,我能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