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妖獸襲城
小花不會說話,一直是怒放心裡的大疙瘩。在落日森林,怒放和蜘蛛女、蝴蝶男等妖怪嬉鬧時,小花總是杵在一邊默默的觀看,無形的就會顯得孤單。怒放那時就覺得小花很可憐,暗地裡期望小花能和別的妖怪一樣能說能笑、會吵會鬧。現在,她的願望突然實現了,她的驚喜本該不亞於世上所有的母親第一次聽見懷抱里的乳兒開口說話,本該是欣喜若狂的,然而,她卻瞪大驚恐的眼睛,抱著花藤,半天不能動彈。
將軍要殺小花?這不是真的!
怒放不相信,像任何遭遇飛來橫禍的人一樣,她的反應不單是震驚,還有難以置信。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殺小花?
「你們……想殺掉小花?」怒放慢慢轉過身,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眼中滿是霧氣:「為什麼?」
飛揚和韋炎見臉色都是一變。
被識破了?
莫非我和韋炎見不自覺的外泄了殺氣,被小花察覺了?飛揚暗自惱恨。這鬼東西平時看著傻乎乎的,關鍵時刻居然一點也不馬虎!
「怒放,我們不是要殺小花,只是想確認一件事情而已。我問你,小花的本名是不是叫天邪鬼迷花?」
怒放前思後想,回憶那小獸的話,依稀的把名字對上號,怯怯的點了點頭。
飛揚頓時有火沒處,恨不得摑這小丫頭一耳光。她知道居然還敢把迷花種下去,簡直是把飛揚城七八萬人的性命當作兒戲!
「怒放,你可能不知道『天邪鬼迷花』意味著什麼,算是無心闖的禍,我不會責怪你。但你現在必須把我的話記在腦子裡:小花是凶獸,一旦凶性爆就沒人治得了,會殺人無數,所以,不能當成寵物來養,知不知道?」
怒放傻了,半天,搖搖頭:「我不信!小花從來沒有做過壞事!你們因為它是妖,所以才這麼說它,是不是?你們就和村子里那些人一樣,只知道說妖怪的壞話!」
「怒放!」
韋炎見看見飛揚要動怒,扯了扯他,自己則朝怒放走近一步,溫和的道:「小姐,我們並不是要濫殺無辜。不瞞你說,我自己體內就封印了一隻妖獸,我絕不是小姐口中那種是非不分的人。迷花太危險了,這種妖獸從誕生之日起就殺人無數,單是三千年前那一場迷花大繁殖,它們就吃掉了當時整個大陸總人口的三分之二,那可是個非常龐大驚人的數字。經過三千年的繁衍,人類好不容易恢復元氣,沒想到這妖孽居然又出現了,我和羅剎將軍如果坐視不管,只怕三千年前的慘劇會再次重演。」
怒放一下子就被韋炎見的話嚇到了,看看小花,又看看那二人,眼淚滾落下來:「那和小花有什麼關係,那又不是小花……」
「怒放!你怎麼如此是非不分?」飛揚怒道。
「可是、可是小花真的什麼都沒做呀。」怒放哆嗦一下,「它什麼都沒做你們卻要殺它,還說不是濫殺無辜?」
「等它做了就為時已晚了,知道嗎?」
「小姐,如果你能把迷花的種子交給我,我可以向小姐保證不會殺了它,我會想辦法把它封印起來,只要確定它無法禍害人類,自然可以饒它的性命。」
怒放被他的話點醒,臉上掛著淚珠兒,急切的道:「那我以後再也不種了就是了,再不行我把它送回林子里去,那個林子沒有人進去的。我讓小花以後看見人就躲得遠遠的,我讓它對我誓絕對不會殺人,好不好?這樣好不好?小花很聽話的,好不好?」
可是,她這樣的哀求,也無濟於事。
她婆娑的淚眼裡看見的是飛揚冷得像冰的眼神,那不認識的男子也一臉決然,他們絲毫沒有憐憫的意思,只是不動聲色的看著她。
「小姐這些想法只是一廂情願。」韋炎見看見怒放可憐的模樣,心裡多少有些不忍直言拒絕,道:「屠殺和捕食是迷花的本能,就像我們要吃飯、睡覺一樣,小姐的要求是違背它的天性,不可能實現。」
「不會的!不會的!回到林子就好了,林子里的妖怪們都不吃人,也不用吃飯的,它們吃流嵐。」怒放哭道,「小花也從來不需要吃東西的,不信你問將軍,小花從來沒有吃過東西……」
「它擬態狀態下是植物,當然不需要進食。如果它開始修鍊,想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的話,勢必要捕殺人類的。」
「小花不修鍊,小花就陪我玩……」
「怒放!你住口!」飛揚喝斥起來。
耗了這麼長時間,儘管小花看似無知無覺的杵在那裡,飛揚也不可能一直平靜的談下去。
迷花藤下談生死,談論的還是迷花的生死,簡直是荒謬!
他們是仗著韋炎見體內封印了一隻七千年的妖尊,有一搏之力,才稍稍冷靜的,不然,早崩潰了。
他早該知道和怒放交涉是浪費口舌——她絕對會不明事理的只顧著保護她的寵物。他們是寄希望能讓怒放交出花籽,避免一場血戰,但眼下的情勢是,怒放儼然成為了障礙。
再退一步,就算怒放的小腦袋真的突然想明白了,已經覺察到他們的殺意的小花也絕對不會乖乖的變回花籽,任自己成為刀下羔羊的。
想到這裡,飛揚看向韋炎見,是鐵一般的眼神,見對方微微頷,便對怒放道:「回房裡去!」
饒是局面這樣艱難,飛揚和韋炎見還是不約而同的抱有相同的念頭——決不能當怒放的面動手。
飛揚是怕怒放屆時會犯傻,礙手礙腳不說,指不定還會被誤傷;韋炎見則是因為心裡愛慕怒放,原因更是不言自明。
怒放小小的身軀因為哭泣而不住的抽動,卻不肯走,後退一步,身軀貼著花藤,張開了纖弱的手臂,擋在小花前面。她那雙大眼睛里不住流出的不單是眼淚,還有哀求,以及漸漸生出的絕望。
飛揚深吸一口氣,平靜情緒,冷冷的道:「來人,送小姐回房!」
院門外,早已影影綽綽,全是彪悍的漢子,聽見飛揚的指令,立刻涌了進來,人人都是手按兵器,隨時準備動手。
怒放見狀,嘴唇不住的顫抖,半天,憋出幾個字:「小花,快逃!」
她話音剛起,一根藤枝猛然衝來、迅速纏住了她的腰肢,花藤迅猛生長,直撲天空,只眨眼的功夫,怒放小小的身影已經到了幾百米開外,速度、氣勢俱是十分駭人。
突變驟起,眾人不免大為驚駭。花藤的動作太快,他們防不勝防,等反應過來時,只覺得眼前一晃,似乎是一條巨大的蟒蛇出洞,倏地從小院里竄了出去。
花藤的根部仍然紮根在泥土裡,眾人卻不敢出手攻擊,它纏著怒放的啊!
該死!這鬼東西太狡猾了!
眾人紛紛暗自咒罵,卻只得躍上屋檐觀望情況。
一抬頭,便是蔽日的陰影,粗大的花藤就在頭頂上翻騰,彷彿是一條氣勢蓋天的巨龍,翻騰裂天,擺尾滅地,翱翔間,凶神之氣便在天地間沸騰,日月星辰、天地萬物在它身下都是螻蟻。
這等驚人的氣勢,瞬間把一群漢子震懾住。
飛揚卻只一呆,猛然大喝一聲:「羅剎!」
破空之聲陣陣,一把巨大的戰刀自另一個院落衝過來,直奔飛揚。許是覺察到花藤的威勢,羅剎竟然震碎刀鞘,自顧自的生出戰意。飛揚左手一把握住,右手便朝頭頂上的藤枝伸過去,竟然想攀枝而上。
男子一把扯住:「你想幹什麼?別碰藤枝,被纏住就麻煩了!」
「怒放在它手裡!」
「正因為小姐在它手裡,將軍更不可莽撞。它知道小姐是它的護命符,決不肯輕易交還的!」
飛揚的左手緊了緊,腮邊稜角一現。
打又打不得,追又追不上,花藤就在頭頂,卻連碰都不能碰!
怒放是這一切混亂的根源。不是她,迷花的花籽不會被帶出落日森林;不是她,迷花也不可能在飛揚城紮根;甚至於,不是因為她的袒護和放縱,局面不會至此,他們這一群手握利刃的漢子不可能處於這麼被動的狀態。
這個小丫頭到底要惹出多大的麻煩才肯罷休?
飛揚幾乎咬碎了牙齒。
可是,看著怒放的身影衝天而起,他的心也跟著沖了出去。她那雪白的小手彷彿刺入他的胸膛,緊緊的握住了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呼吸。
他無法想象怒放眼神空洞、嘴角滲出血絲、瓷白色的肌膚變成灰白的屍色,哪怕只有片刻的死亡幻想,他就有要瘋的感覺。
手中的羅剎不住的顫動、前突,不停的責問他為何不殺出去,他卻只能一次比一次握得更緊,冷漠的站在屋脊上,眼睜睜的看著那條巨龍越過高高的城牆、一頭扎進郊外的泥土,看著它帶動花根衝出庭院、在空中翻騰片刻,迅速消失。
漸行漸遠,最終,完全消失在視線里。
「龍!龍出現了!」
城內一片驚呼,不明真相的人們在大呼小叫。
飛揚一言不,一直盯著花藤消失的地方,氣息全部收斂,整個人卻彷彿一塊巨大的寒冰。韋炎見道:「別擔心,狼火看得見那裡,它說怒放毫無傷,迷花又鑽到地下去了。」
「就在怒放邊上?」飛揚頭也不回的道。
「好像是的。」
「那麼,我們怎麼才能把怒放帶回來?只要我們靠近,迷花肯定會故技重施。」
只用了十幾秒鐘,迷花就竄到了十里之外,根本不可能追得上。追不上,那怎麼救回怒放?
韋炎見也沉默了,他和此刻的飛揚一樣,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兩人都看著怒放落地的位置,誰也沒有開口。過了一時,卻又不約而同的皺眉。
「那是什麼?」飛揚竭力的想看清,可惜,離的太遠,他只能看見一片黑色在蠕動。
「狼火,那片移動的黑點是什麼?」韋炎見問。
「日了!」那蒼老的聲音突兀的在眾人耳邊響起,十分粗魯的措辭:「我日它祖宗十八代的!大白天怎麼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妖獸?暴走了?」
飛揚大吃一驚。那黑壓壓的一片啊,竟然真的都是妖獸?
那到底是幾百隻還是幾千隻啊?黑壓壓的一片,就像是烏雲遮蔽天日投下的陰影,越來越巨大,不斷的覆蓋綠色的大地,漫山遍野成了黑色。
所有人都驚呆了,任誰活到這麼大,也沒見過這麼規模龐大的妖獸群!
而且,顯而易見,這獸群的目標明確,直奔飛揚城!
「小子哎,你倒霉啦!就算殺得完,不把你累死,也把羅剎砍鈍了哇!嘎嘎!」那蒼老的聲音揶揄道。
換作平日,被一隻妖獸叫喚「小子」、還被打趣,就算這妖獸是一隻妖尊,並且活了七千年,飛揚肯定也要惱,但這時,他哪裡還顧得了這些,忙問:「距離多遠?」
「不足二十里了。」狼火道,「離你家小丫頭只有幾里路了。」
飛揚一愣,旋即揚聲高呼:「全城戒備!妖獸襲城!」
一時間,信號紛紛升空,無數的人影衝天而起。
「東、西、南三方加強守備,其餘兵力集中在北門!聯繫城中各大家族,叫他們出動家將守住城內各要道,防止有妖獸乘亂入城!放紅色信號,通知所有百姓入地窖躲避,確認安全之前,不得出來!」
「是!」
「鐵遊人呢?」
「看見鐵哥的信號了,正從南城外往回趕!」
「叫他快!」
「將軍,我守哪裡?」韋炎見等飛揚吩咐完后,靜靜的問道。
飛揚看他:「肯定會有場混戰,我要守城,怒放她……我想,小花不會坐視怒放被妖獸攻擊的,應該會帶著她逃開,你、你能盯住它的蹤跡嗎?」
韋炎見立即道:「交給我吧!」
「好!」飛揚感激的一笑。這時,卻聽見一個急切的呼喊傳來。二人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華服女子腳踏一塊巨大的玉盤凌空而來,一臉焦慮,正是飛揚的妻子龍蘭心。她與鐵游一起外出,看見警備信號,心中擔憂,駕馭如意搶先一步趕了回來。
「蘭兒,你不要去,留在府中。」飛揚平靜的道。
「不,我也要去!」龍蘭心看一眼北邊,臉色有些蒼白。
「有韋兄弟、鐵游和我,不會有問題,你守住府邸,聽見沒?」飛揚厲聲道,「倘若北門真的失守,還要靠你布置城內的防線!」
龍蘭心見飛揚面沉如水,不禁握緊袖中拳頭,眼中湧出淚來。但她到底是剛強的女子,立刻咬牙,道:「好!你要小心!」說罷,駕馭那玉盤俯衝而下,躍到地上,那玉盤立即不住旋轉收縮,變成一塊巴掌大的玉環懸浮在她身邊。
只見她背朝二人抬了一下衣袖,隨即頭也不回的往前廳走去,一邊走,一邊號施令,聲音威嚴而乾脆:「所有庫房重地三倍人力看守!僕役全部集中去后廳密室!府內防禦力量要隨時注意院牆,妖獸的跳躍能力都很強,不會蠢到破門而入的!斥報每隔一刻鐘回傳一次,告之城內和城外的動靜!所有人全速動起來,不要慢吞吞的!」
韋炎見不禁動容,贊道:「尊夫人果真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
飛揚勉強笑一笑,憂慮的看向北邊。
城牆內外人頭攢動,面對從未遭遇過的震撼和恐懼,沒有人遲疑和後退,前赴後繼,誓要守住那道防線,因為他們的身後,是飛揚城幾萬人的性命。而遠處起伏的曲線上,那猙獰的陰影步步進逼,殺氣騰騰。
「喂,大事不妙啊!你家丫頭杵在那裡不知道跑啊,迷花也不見了!」狼火嚷起來,「我怎麼看見獸群前方有一個人,筆直朝你家丫頭走過去了?」
「什麼?」飛揚和韋炎見二人失聲驚呼,不假思索的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