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還帕
一時，手滑」我訕笑。
「也是，汗多。」咸宜嫌惡地看了我一眼。
「玉環可真像本宮當年的時候。」武惠妃笑笑，親自夾了菜放到我碗里。
咸宜見自己母妃護著我，臉上有著泱泱不樂，不過也不敢太過造次，氣氛總算緩和了一點。
三人一起用膳，聊聊閑話倒也自在，不過大部分都是武惠妃和我在閑話，咸宜對著碗里的菜挑挑揀揀。
「可是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武惠妃問。
咸宜賭氣地扔下筷子，道：「如今大敵當前，你們倒有閒情逸緻在這兒閑話家常，若是那人得了勢，我看你們還有沒有這個自在勁兒。
」
武惠妃臉色大變，放下筷子，沉了聲音吩咐道：「你們都先下去。」
一群宮人應聲退下，涼亭里只剩下我們三人。
武惠妃道：「你這樣義氣用事又有何用？你父皇已立他為太子。難不成。你讓母妃再借你父皇地刀殺了他不成。你父皇也不是那麼糊塗地人。而且。真如果那麼做了。我看我們早就人頭落地。也就不用閑坐在這兒了。」
咸宜氣道：「難不成就讓那人坐在那原本屬於瑁弟弟地位置上？等他成了氣候。他還會容得下我們嗎？早也是死。晚也是死。為什麼現在不拼一拼。」
武惠妃氣道：「你這犟蹄子。也不用你那腦好好想想。若不是這件事一味聽你那駙馬和李林甫慫恿。我也不至於失了常性。這件本是穩穩噹噹地事。也不用給那小子憑白得了好處。衝動是大忌呀。你非得吃了大虧才弄懂這個理兒嗎？」
咸宜臉色忽紅忽白。慚愧地是自己過於衝動。羞怒地是武惠妃竟指責駙馬楊回。心裡也明知那駙馬過於巧言令色。內里不中用。如今犯了大錯。連帶自己在母妃面前沒臉了。一時怒愧交替。竟半晌說不上一句話來。
我安靜地聽她們地對話。方知那武惠妃不是膽小避世。而是深思謀屢。心中也有了計較。道：「母妃。皇姐。稍安勿燥。如今這事木以成舟。多加計較。還會引來更多地猜忌和不利。不如靜觀其變。以靜制動。方是正道。」
三人俱是沉默。而武惠妃則是用一種全新申視地目光看著我。而咸宜則冷哼一聲：「好一個靜觀其變。好一個以靜制動。莫不是等著別人來殺我們不成？」
我並不惱，反正也被刺激的習慣了，道：「百蟲死而不僵，雖說我們沒到那種地步，但總比過去是不利了點兒，如今在這節骨眼上，新太子出了問題，朝野民間必然把懷疑指向我們，而皇上那邊，只怕不是單單懷疑那麼簡單了。」
武惠妃呷了口茶，道：「繼續。」
我望望咸宜的臉色，見她不出言出止，繼續道：「人總是有弱點的，沒有弱點，旁人也可以製造弱點不是嗎？只要讓抓到他的痛處，即使我們不主動，他自己就會時候，不用我們出馬，朝野上下，皇帝自會辦了去。」
咸宜冷笑地看了我一眼：「好毒地心思，當初可真沒看走眼。」
我臉紅了紅，卻也辯駁，誰毒不毒，也不是誰說了就算的。
武惠妃仔細看了我一眼，笑道：「本宮只當玉環脾性溫和沒心眼兒，如今看來，倒是心思細膩，腦子裡又是冷靜的，堪為瑁兒賢助，本宮也就放心了。」
我囁嚅道：「母妃廖贊了，玉環也是擔心相公，若那人得了勢，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相公了。」
還有我自己，也將成為權利戰爭的犧牲品，到那時，誰又會為我打算。
我執杯，輕啜茶，滿口清苦味，不是沒想過說這些話的後果，最起碼，在李瑁這件事上，我們這三個不同個性的女人卻還是保持一致立場地。
接下來的時光，三個女人也不再談論國事，只是閑話平常女人所熱衷的美容，衣飾，之類的話題，聊到暮色降臨，暑氣盡退，武惠妃地臉上現出一絲倦色之時，我們方告了安，退了下去。
襲人已在長廊轉彎處侯著我，我走過去，低聲問道：「可有揀回？」
襲人滿面苦色地搖搖頭，咬了咬嘴唇道：「奴婢該死。」
我安撫她：「不是你的錯，是我過於慌張了。」
襲人道：「要不要去找總管說明此事？」
我腦海里一閃而過那個公公的嘴臉，想想也不過是一方手帕而已，那至尊之身，斷不會揀了過去，一般宮人也是不敢揀的，若真揀了估計也會悄悄瞞了過去，根本不會把這些麻煩事攬過去，如此一想，我心也寬了，笑笑拍拍襲人的肩膀道：「沒事，我們回府吧。」
襲人又道：「小姐，今兒個襲人遇見三小姐了。」
我放慢了腳步，問道：「哦。」自那次分別以後我便再也沒見過她了，不想見，見了也無話，反觀她，親眼見我嫁給了
上人，必是恨死我了。
聽聞她現在為教御坊女官，專門負責幼帝姬的啟蒙教育，倒也是個好差事，沒苦著也沒累著，反而頗獲各宮娘娘的尊敬。
走了幾步，襲人又不死心地開口道：「三小姐讓我求小姐一件事？」
我腳下不停道：「何事？」
她也會求我，她怎麼會拉下臉面來求我，倒不知是什麼值得讓她如今重視的了。
襲人道：「三小姐求你告了公主，放她出宮回洛陽。」
萬想不到她是這樣地請求，她倒是高看我了，我雖是親王妃，權利卻也大不到管上皇宮內苑的事，而且，她與公主的駙馬之間的糾葛我也不清楚，我再天真也不會天真到這種地步。
她怎麼會來求我？曾經她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她怎知如今的我會不會也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
在這事端多地如同地上螻蟻的節骨眼上，我倒不想再多生枝節了，說我毒也罷，無情也罷。
縱使我再不願相信，我也知太子李亨地勢力越來越大，影響越來越好。
朝廷一分為二，可哪方重哪方輕，局裡人局外人一看便知。
武惠妃身子每況愈下，李瑁變得越的艱難，他很努力，驕傲如他，一向視權利如隨手可拿之物，卻也料不到，人心之倒戈，不過是一朝一夕之事罷了。
我於是經常出入宮廷，只因為武惠妃常常召見我過去陪伴聊天，也因此得到了更多覲見唐明皇地機會。
我依舊不敢直視他，這個半老的天子之尊，因此至今連他長什麼樣兒，我還是分辨不清。
武惠妃變地一日比一日虛弱，天氣還很溫熱地時候，她已感到寒冷，因此，陪伴她的時候，我也會比平時多穿了一件衣服，以示她很正常，每次回去，我的背上總是長滿了子，紅紅的一片，疼癢難忍。
我知道武惠妃的日子已不多了。
但她還是經常會讓貼身宮女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而她的心依舊是煎熬著地，因為她始終放不下那些功利之事，放不下在權利鬥爭中岌岌可危的兒女。
那日，進宮，未進門的時候，便聽的她在裡面亂摔東西，叫喊著，為什麼皇上不來看她，是不是嫌她老了丑了，越病越弱，越弱越疑，似乎相輔相成，其實皇上每天都會來看她。
奈何
我嘆了聲，轉過身子，準備打道回府。
不料身後竟站著一明黃色之人，身上綉著祥龍之圖案，五官端正，兩鬢略有幾縷銀絲，未顯老態，端地沉靜儒雅，那雙眸眼極似李>，只是眼神不像，一個海納百川，一個鋒芒畢露。
我意外之瞥，實已將他的容顏盡收入目，方醒了過來，這人，便是那九五之尊，堪堪行了禮，再不敢抬。
那唐明皇免了我的禮，也不再進一步，亦不退步，更不開口讓我退下，兩人就這麼僵持著，靜靜聽那宮內之人的撕心裂肺般的喊叫聲。
我靜站著，如茫刺在前，身上本比尋常之人多穿了一件衣裳，人又體胖，只站著，便渾身冒汗，更因心中焦急，額上冒出了細汗。
唐明皇低低嘆了聲，竟似憂愁道：「你母妃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我低，答的萬般艱難：「有父皇的庇護，母妃定能一天比一天好起來的。」
明知我地違心之詞，唐明皇也不責怪，低笑出聲：「人心若執意向左，怕是天也挽回不了，何況父皇只是天之子。」言語中，竟有灰心之意，也許他看透了，他這個最寵愛的妃子，快離他而去吧。
我靜默著，再不敢開口。
「回去吧，天氣也怪熱的，難為你了。」說著，手一揮，身後的高公公馬上上前，奉上一絹帕子，我猶豫著伸手接上，福了聲：「謝父皇。」
唐明皇越過我，道：「本是你之物，就不必言謝了，下次莫再怕朕了。」高公公緊隨其後，一道入了宮殿之內。
我怔了怔，趕忙翻了疊的整整齊齊地絲帕，右邊底角果然銹著我的名諱，而本沾滿了汗液地絲帕，已乾淨如新，還浸染了一股子的龍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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