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上)
「外傷倒不嚴重,他最近休息不好吧?」急救室走出來的醫生,和他們很相熟。
康慶點了點頭:「最近經常熬夜。」
「這些對他身體都是很危險的習慣,要很小心地注意才行,現在還沒有讀過危險期,這回他可能要多住些日子,我不會輕易放他出院的,你們做好準備。」因為熟悉,醫生也沒有急於一時,知道康慶肯定想看看現在的封悅,隨他去了。
封悅依舊陷在深度昏迷之中,康慶探身過去,輕輕地撫摸他的眉梢眼角,想不出如何才能緩解心裡要人命的酸楚。他從來不能預見人的一生會怎麼走,就象當年他不曾奢望封悅回到波蘭街找他。有些事,他以為錯過一次,就錯過一生,但他失而復得;有些事,他頻頻努力,不懈爭取,又好像離目標越來越遠。
半張臉都籠罩在呼吸器下,康慶看著面罩里的細薄的蒸汽,隨著封悅的呼吸,瀰漫上來,再消退……重複著,重複著。他低頭,在針頭和觀測夾之間,找到一片冰涼的皮膚,親吻上去,眼淚突然墜落,淹沒在沾滿消毒水味的被子里。
剛走出病房,阿昆接近他,拿著手機小聲地問:「張文卓打過兩個電話來,要不要接一下?」
「給我吧,」康慶接過來,示意阿昆留他一人,才放到耳邊,「是我。」
「阿慶,你不地道啊,我可是下定決心和你談,結果你放我鴿子?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想談,大家以後都不要再惺惺作態……」
「封悅病了,」康慶猛然插話打斷,那頭果然安靜下來,「現在還沒有度過危險期,在重症監護里躺著呢。」
張文卓似乎沒想到這樣的發展,頓了頓:「他病得倒是時候。」
「你一個人過來,」康慶給他醫院的地址,「我確實想和你談談。」
封悅住院這一層,基本沒有閑雜人等來往,只有幾個負責的護士,隔段時間會走進病房觀察他的情況,封悅一直也沒醒,醫生來看過兩次,說最早也要等到明天,可話剛說完,觀察室里的儀器就叫起來,緊接著立刻全員戒備。張文卓不得不承認,那一刻,他也是心驚肉跳。
「五年前,他被送進急救室的時候,心跳,呼吸和血壓,幾乎都沒有,沒人相信他能挺過來。你那一槍,讓他昏迷了六個禮拜,就像現在這樣,沒有一絲清醒,醫生給我兩次病危警告。」會客室不算寬大,但功能齊全,而且非常安靜,康慶點了支煙,噴雲吐霧,五年前的往事,現在說起來,還能感受到當時六神無主的絕望:「我從來不相信你所謂的『喜歡』他,你若對他有一點真感情,都不會捨得那麼傷他,一次又一次,怎麼可能?」
透過煙霧試圖看清他,張文卓覺得今天的康慶,真是讓人捉摸不定。
「你無非就是把他當成獵物,因為不想認輸,才會窮追不捨。從你第一天到波蘭街,就瞧不起我一個大老粗,卻被桂叔定了接班人,與你平起平坐,更無法接受,封悅對我死心塌地,連正眼都不給你。」
「阿慶,你今天找我來,就是為了翻舊賬,讓我難堪嗎?」張文卓對情緒的控制向來都一流,不管心裡多麼抓狂,也能做出雲淡風輕。
「當然不是,我是想恭喜七哥的照片攻擊效果很好,」康慶腦海里不能擺脫封悅被侮辱的畫面,「我認輸。」
「認輸」兩字從康慶嘴裡說出來,簡直讓張文卓差點錯亂,他們打過那麼多年交道,康慶的固執,倔強和好面子,他心裡都有數,沒想到今天竟然說出這麼泄氣的話,他沒有接話,想看康慶怎麼繼續。
「只要你答應從此不再傷害他,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都可以答應。」
「例如?」
「例如退出軍工項目的競爭。」康慶面容嚴肅,不帶半點玩笑。
不知為何,張文卓沒有任何喜悅,相反,心底泛濫出的是氣憤和羞惱,他冷笑著說:「阿慶,別在我跟前炫耀你他媽多愛他,這招兒不好使。」
「炫耀?為了他,我康慶命也可以不要,你做得到?」
康慶朝後坐直,抱起雙臂,他們彼此對峙,誰也不肯示弱,張文卓最終嗤笑:「阿慶,封悅心裡,誰是最重,你我都心知肚明吧?如果當年他有的選擇,你覺得他會留封雷的命,還是你的?」
「這些與你無關。」
「你又何苦自欺欺人?你也和他生活五年,看不出他現在行事作風,越來越象他哥?阿慶,為了能配得上他,你做那麼多努力,活得夠累了吧?」張文卓說著站起身,準備離去,「在你看來,很大的注碼,我還未必看在眼裡呢,咱們還是改天再說吧!」
「只怕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七哥還是三思後行,我等你答覆!」
康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象是看透了他的狼狽而逃,這讓張文卓更加氣惱,他真沒想到今天的談判會是這個樣子,倒像是被康慶揪著耳朵教訓,他強壓著灰溜溜的挫敗感,經過封悅病房的瞬間,不禁駐足,看著裡面昏睡不醒的人,無法挪動腳步,這一切,既不是他想要的,也完全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金如川陪著田鳳宇,還有幾個商場上的夥伴在「羅馬」用過午餐,一起乘車回公司,象是突然想起什麼:「對了,老闆,我聽說封悅有快一個禮拜沒有到辦公室了哦!」
田鳳宇剛剛收到小夏發來的消息,彙報遲艾吃藥吃飯的情況,聽到封悅的名字,立刻問:「怎麼回事?」
「不知道,內部沒有消息傳出來,對外說法是休假。不過封悅不是那種動不動就休假的人,而且康慶也在城裡,沒理由一個人出國度假吧?你最近有和他聯繫嗎?」
田鳳宇想著,撥了電話過去,可是直接轉到了秘書台:「一個多禮拜?」
「是哦,如果一兩天也就罷了,可是一個禮拜還真是挺長,怎麼沒人接嗎?」金如川見他搖頭,更覺得蹊蹺:「難不成真是出國玩去了?」
「你幫我查查,平時封悅都去哪裡就醫。」田鳳宇想了想,「也許是病了。」
(今日多更,請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