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從圖片上看,他明顯還在日本,而懷裡的人就一定是小發,原來他沒死?封雷出事以後,張文卓深表懷疑過,他也插手查過,確實一無所獲,封雷向來是操縱這種事的高手,就像當年他賣了封悅,處理整件事極有手段,讓人根本就無從查考,所有事都難有定論,無非都是猜測而已。但是封雷飛機失事,當時情況很複雜,張文卓以為是康慶動的手,既成功地讓封悅掌控「雷悅」的龐大財團,又可以藉機陷害自己,畢竟那會兒自己確實和大少交惡,就算封悅沒全信,在心中也是有陰影。他還曾佩服過康慶心狠手辣,夠陰險夠高段,如今看來,這一切全是封雷的陰謀,而他們幾個,始終都是封雷計劃中的棋子而已。
方國倫走後,張文卓獨自坐在書房裡琢磨,果然沒一個是簡單幹凈的人啊!他想了又想,撥通一個很久沒用過的號碼,讓那頭幫忙調查封雷和俞小發多年前的行蹤。
「七哥,能不能給個準點兒的?他們肯定化名,而且滿世界地調查,不太可能吧?」
「就幫我查美國海關的入境記錄就行,」封雷在美國的根基很深,如果他想利用各種關係掩飾自己的身份,就只能是那裡,「那時間附近的,所有華人的入境記錄。」
「那不是老長老長?怎麼篩選?」「他不可能搭乘公共航班,你只要查私人飛機的入境記錄就行!」
對方果然不讓他失望,消息來得很快:「七哥,封雷和小發的消息都查不到,但是有熟人啊!田鳳宇在三天後,私人飛機從芝加哥入境,一周以後,在威斯康辛的多爾郡發生車禍,遲艾也在車上。」
「田鳳宇?」張文卓的腦海中,像閃電撕開濃厚的黑夜。難道是他?!「遲艾整容前的照片,能不能弄到?」
「很難誒,七哥,連他是哪個整容醫師做的手術,都查不到。」
很快,張文卓發現。不光遲艾的醫療記錄完全空白,就連小發的也是。小發當年為救封雷中槍,差點送了性命,可當時封雷竟然找地全是私人雇傭的醫生,包括急診室的搶救,都不讓公共醫院的醫生插手。所有的醫療記錄,都被人從電腦中刪除,並且事事都搶先他一步,就在好不容易查處可能留下的檔案記錄地時候。偏偏就在當晚著了火,什麼都沒剩下。
看來,封雷不僅活著。而且,緊緊地盯防著他呢!張文卓暗自撥著小算盤,算你狠,我倒要看看,咱倆誰能治得住誰!
田鳳宇這幾天顯得有些焦躁不安,他開始還摸不清張文卓向自己示威,是不是因為手裡抓住了什麼把柄。當張文卓開始施展人脈,把封雷和他聯繫在一起調查,田鳳宇就明確感到事情不妙。他相信並沒有什麼真正確鑿的證據會落人口實。畢竟康慶也大張旗鼓地調查過自己。但最糟糕的是張文卓很可能做了「封雷還活著」的假設,而這個關鍵的前提,又會讓他對很多事看得不同,要想徹底瞞住,還真是難如登天。
這天田鳳宇和金如川在樓下偏廳那裡商量和運營商地合同問題。突然樓上傳來遲艾一聲呻吟。就見他再也坐不住。幾乎衝出門去:「怎麼回事?」
「哦。遲艾少爺碰到腿了。」
田鳳宇臉頓時就黑了。三步並兩步地跑上樓。只見遲艾坐在地上。小夏在查看。好像是剛剛碰灑了水。傭人打掃地時候。挪開了茶几。遲艾沒看見。起身就撞上去。他素來走路很輕很小心。今天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好像特用力似地。右小腿迎面撞得很重。站都站不起身。
「怎麼搞地?這麼多人在旁邊兒。還能讓他傷成這樣?」田鳳宇話語里噴火。傭人好像沒有見他這麼生氣過。誰都不敢說話。「讓你們小心。成天當耳邊風。他看不見。你們也看不見嗎?」
金如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暴躁地田鳳宇。尋思著近來和運營商地談判都很順利。應該沒有什麼惹到他吧?他湊上前。也覺得心疼。但也沒必要發這麼大地火吧?又不是誰故意地。疏忽而已。
「要不要去去醫院拍個片子?傷到骨頭沒?」金如川見遲艾低頭不說話。估計也給田鳳宇地態度嚇到了。
「應該不會,」小夏查看著撞傷的地方,他知道遲艾不愛去醫院,「我找藥酒來,給他揉揉看。」
田鳳宇低身抱起他,放到沙發上,皺眉問:「疼不疼?」
「不疼,就碰了一下。」遲艾低聲說話,跟只小貓似的。
「還嘴硬,不疼你怎不敢走?」見小夏拿了急救箱過來,他說:「拿卧室去吧,我川,你在這兒等我吧,弄完我還有事找你。」
「哦,行。」金如川看了眼藏身在田鳳宇懷裡的遲艾,「你別著急,慢慢來。」
卧室的躺椅上,遲艾勾著腳趾,咬牙忍著田鳳宇給他推拿。
「走路怎麼不小心?幹嘛那麼用力?」
「我在想事兒,沒注意。」
「想什麼?」只有他和遲艾,田鳳宇的語氣緩解多了,遲艾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環境,其實已經很少這麼摔了。
遲艾的身子傾過來,頂著自己地膝蓋,看似挺幸福的樣子:「我在沙發上睡著,做了個夢,夢見我看到你長得什麼樣兒了……哎喲,鳳宇哥,疼田鳳宇沒留心自己用了力,連忙鬆手,自圓其說:「不用力,明天就得淤青。」
「哦……那也太疼了。」
「好,好,我輕一點兒,」田鳳宇繼續一邊按摩,一邊問他:「我長得是什麼樣?」
「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好像是陌生人哦!」遲艾絮絮叨叨地說話,「對了,鳳宇哥。你說,哪天我要是能看東西,不認識你,可怎麼辦?」
田鳳宇這會兒已經心亂如麻,他不了解這個夢究竟是否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那還不簡單?閉上眼睛不就好了?」
「對哈,」遲艾開心起來。「不用看,我也認得出你啊!」
「夢裡我的樣子,你記得很清楚?」
「嗯,」遲艾點了點頭,「印象非常深刻,如果我有筆,都能畫下來的感覺。」
「說說看,有什麼特別的,讓你記得這麼真切?」
遲艾仰著小臉。眯縫著眼睛,像是在回味他的夢,慢慢地說道:「眉眼黑黑的。鼻子很直很高,寬嘴巴……右耳朵下面,有個傷疤,這我都記得!」
金如川接到公司電話,有個臨時會議需要他去主持,他走過來,想和田鳳宇告別,正好聽見遲艾形容夢裡地人,心裡不禁笑道:你看見那個人。哪是田鳳宇啊,形容的特徵一點兒都不象。
然後,田鳳宇地心,卻給遲艾這番話,徹底掀翻了。
春天一到,封悅的哮喘開始不消停,連續幾天都因為過敏而低燒,前兩年用得還算有效的葯,今年打了一個禮拜。也不見好轉,讓康慶格外鬧心。這天他在公司,和兩三個親信在談張文卓遞交的企劃書,阿昆敲門進來。因為這段時間康慶事兒多,他把波蘭街暫時放下,一直跟著康慶這頭。
他走到康慶耳邊,低聲說:「剛剛二少的秘書打來電話,說他看起來不太好,讓您最好去接他一下。」
封悅的秘書一般不敢勸他。尤其健康上地事。寧願給康慶這頭報信,讓他們來操心。果然過了不到一個鐘頭。康慶地身影出現在電梯那裡,她連忙迎上去:「一整天都在開會,剛完事兒,晚上有商務晚餐,也不讓我幫他推。」
康慶皺眉,單身走了過去,在門上敲了敲。
「你怎麼來了?」封悅看見他,很吃驚,通常康慶來之前,都會給他電話。
「過來突擊,看你在這裡規不規矩。」他放鬆語氣,知道這人地脾性是,你越念叨,他越不聽你的。
果然他這話,讓封悅笑意堆上臉:「怎麼樣,康哥還滿意嗎?我保證這裡沒有藏小明星,也沒有當紅天後。」
「你這是放我冷箭吶?」康慶雙手撐著桌面,正是著封悅,他看起來疲憊而病態,「走,回家吧,我就是專程來接你地,家裡已經準備好小明星和大天後,洗得乾乾淨淨,等著伺候二少呢!」
封悅眼神一閃,慧黠笑道:「如果我點名要你呢?」
「隨時候命!」說完伸手拉他站起身,「你說你都這麼有錢了,幹嘛還這麼拼呢?」
「養你太貴唄,我真是快拼上老命了。」
康慶把這當情話,一把將他摟進懷裡,能感覺得到封悅幾乎被掏空的疲憊。
電梯里康慶和封悅並排站著,阿昆挨著電梯扭,按的是一樓大廳。燈光映照在四面的鏡子里,反射著無窮無盡地光,良好的密封,幾乎聽不見電纜地傳動聲。康慶抬頭看著紅色的數字一路下滑,轉眼到了一樓,右邊身子沉了下,感覺被封悅壓住,正覺得疑惑呢,封悅突然整個人依著他的身體,向地上滑倒,竟是暈了過去!
康慶連忙跪地檢查,叫著他地名字,封悅眼神微茫,似乎聽見,又好像並沒什麼意識。這時電梯到了大堂,阿昆想要按關閉,卻是太晚,門一敞開,外面等候的人都看見「雷悅」集團的主席封悅,昏倒在電梯里。
「關門!」康慶沖阿昆喊。阿昆只好再按關門的按鈕,電梯才緩緩地關了門。外頭的人,都知道這事兒不好張揚,只好紛紛後退,又總是想看看熱鬧,捨不得徹底迴避。不一會兒的功夫,救護車來了,擔架剛到,門就打開,直到救護人員把他抬上擔架,上了救護車,封悅慘敗著臉,一直都沒有清醒。
「你們給他用的什麼葯?」在醫生辦公室,康慶不滿地抱怨,「去年用過就暈倒,今年還是一樣?到底是治病,還是毒藥?」
「昏倒應該和藥物沒有關係,可能是舊病複發,加上休息不夠導致的,這回倒沒什麼大礙,各方面的指標還可以,等醒過來,就可以回家。讓他卧床多歇幾天,他暫時最好別負擔過於繁重地工作。」醫生和他們之間也很熟識,並沒有因為康慶的態度而介意,相反,以他對封悅的了解,深深同情康慶每日與這種身體上毛病一堆,性格上卻又格外要強的人周旋的苦衷,「盡量讓他放鬆吧!別太勞神。」
那也得能說的聽才行!康慶心裡有氣,又不好再跟醫生說什麼,關鍵是聽到封悅沒事,他終究是舒了一口氣。至少可以用這個理由,冠冕堂皇地取消他去山上祭祀封雷的計劃。這人尤擅推託,說會考慮和自己去打球,順便修養,結果拖到最後一天,也還不給准信兒,能把康慶給氣死。
封悅醒過來,也覺得自己好端端地暈過去,感到丟臉,連康慶抱他上了車,忍不住念叨:「你就等明天新聞出」都沒有爭執,默默地靠著他,乖巧的小樣兒,讓康慶也不忍再罵,瓮聲瓮氣地說:「醫生讓你卧床的,哪兒都別去了,老實給我在家呆著。」
低燒在兩天以後好了,但整個人還是虛弱不堪,封悅卧床這幾天,跟田鳳宇聯繫過,不曉得問題出在哪裡,總是覺得他態度奇怪,但又說不清怪在哪裡。好不容易體力漸漸恢復些,他這天終於能下樓和康慶吃頓正常地晚飯。坐在客廳里,夕陽的餘暉從高大的窗戶間投射進來,落在牆上封雷的油畫上,他寬寬的嘴巴,嚴肅地抿著,眼神是特有的鋒芒畢露。封悅還記得他右耳下有個傷疤,是小時候自己發病,封雷著急地抱著他下樓求醫,結果摔倒,封悅縮在他的懷裡,倒是沒事,封雷卻被樓梯劃破了臉。
康慶從後面看見封悅的側臉,正盯著封雷的畫像出神,想起張文卓曾經質問地一句話:「封悅心裡誰最重,你我都應該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