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上)
儘管康慶成功地把封悅在公司昏倒的新聞壓下來,沒有見報,但並不保證這消息不被傳播出去,就在事情發生的第二天,這條消息傳到田鳳宇的耳朵里。先有遲艾屢次被夢驚擾,再來封悅在電梯中昏迷,他切身體會出所謂的「諸事不利」。
田鳳宇第一時間打去封悅的手機,接電話的是阿寬,告知封悅已經出院,現在靜養之中,這會打了針,剛剛睡過去。
「二少醒來,我會轉告。」阿寬最後說。
「好的,那,讓他給我來個電話吧!」
既然回了家,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吧?田鳳宇琢磨著,依舊不放心,就是阿寬的話,也未必能過於相信,誰知道封悅現在是不是真的在家呢?他們既然不想讓外面得知封悅生病的消息,就不會輕易泄露他的真實情況。按照金如川說的,在封悅執掌「雷悅」之初,曾經惹來很大爭議,說這麼龐大的集團怎麼能交給一個常年生病的年輕小子的手裡?
「就算競選總統,也要交健康報告的吧?」有人在董事會上公開詬病,「他若三天兩頭地因病離職,那對公司的影響得多大?」
當時封悅因為封雷的去世,惹得舊病複發,確實在醫院裡秘密住了很長時間,「雷悅」交接的時候,都是康慶在幫他管理。他在這件事上態度極端強硬,甚至語帶威脅地回敬道:「誰能沒個小病小災,那不成在座都是金剛不壞之身?」那會兒康慶身上黑道習氣極重,這話多少有些象是威脅,波蘭街一手遮天的老大,放出這樣的話來,總是讓人有所顧忌。再說,「雷悅」一大半的股權都在封悅手裡,所謂不服氣的人,不過唧唧歪歪。想給他個下馬威罷了,實際上難成大器,於是便因為康慶的強行介入而不了了之。
但從那以後,封悅的健康狀況,在整個「雷悅」都是謎團一樣,若病得重。從來也不會給人知道。所以田鳳宇才格外擔心,就怕這些都是他們放出的煙霧彈,就在他如坐針氈地等了整個下午,封悅的電話來了,語氣輕鬆得讓人放心。
「沒事兒,就是暈了一下,」他聲音里雖帶虛弱,卻好似真的沒什麼危險,「這兩天一直頭昏。沒什麼大不了地,常這樣兒。」
「那就哪也別去了吧!在家裡好好休息。」
「嗯,知道。你有空可以過來,」封悅少見地主動邀約,「我這幾天都閑著,有的是時間。」
「過幾天再說。現在去也打擾你靜養。」
田鳳宇敷衍地跟他說上幾句。掛斷電話。立刻就後悔了。以封悅敏感地個性。恐怕會覺察出自己地心不在焉。剛剛無論如何不應該讓他覺得自己沒心情過去。這下免不了讓他猜疑。想到這裡。不禁在心裡罵自己怎地沉不住氣?
但是他來不及過分憂慮封悅可能地猜疑。遲艾地精神狀況開始每況愈下。自從那天說起做夢地事。他地睡眠糟糕到沒有質量可言。經常做惡夢。白天也沒精神。有時候靠藥物助眠。也依舊不安穩。甚至會出一身地冷汗。好像睡覺地時候有多遭罪。田鳳宇跟醫生談過好幾次。懷疑是不是說藥物對他已經沒有作用。醫生誠實建議。最好是聯繫最初為他設計療程地機構。
田鳳宇猶豫了好多天。才最終無奈。撥打了美國地長途電話。那邊接聽地是電話錄音。在他剛剛報上名字地時候。立刻拿起聽筒。
「他最近情況不太好。」田鳳宇開門見山地說。「幾乎整晚都在做夢。吃什麼葯都沒用。」
「什麼樣地夢?」
「他不怎麼說,睡眠不好,白天也是昏昏沉沉,無精打采。」
「有試著給他注射嗎?」
「有,沒用啊,而且頭疼,嘔吐,折騰得昏天黑地。」
「不應該的……」對方沉默片刻,「你想把他送過來,跟我這裡呆段時間,我給他檢查看看,問題出在哪裡嗎?」
這個田鳳宇不是沒有想過,但是他知道這會張文卓肯定緊密盯防他,如果送遲艾回去,搞不好就什麼底細都給他弄出來了。
「暫時不行,」田鳳宇拒絕了對方的邀請,「你說……他……這是恢復記憶地前兆嗎?」
對方沉默片刻,沒有立刻回答,他心裡已有準備。
「現在還不好說,我沒有親自驗證他的情況,很難跟你保證什麼。但之前他情況一直很穩定,按理說排除視覺刺激以後,不太會出現恢復記憶的情況,很可能只是近來沒有做鞏固治療,所以有些反覆而已,你不要太緊張。」
「那現在要怎麼辦?」田鳳宇有點不耐煩,「難道就看他這麼難受下去?」
「他現在很可能是慌了,身體上問題應該沒有那麼嚴重,你得從心理上穩定他……」對方停頓了,似乎給他思考的時間,「你知道的……讓他感到安全,讓他能依賴你。」
田鳳宇掛斷電話,陷入長久地沉思。
封悅靜養期間,邀請田鳳宇不果,張文卓卻主動送上門來,並且他挑了康慶不在家的時候。管家帶著他進門,穿過空曠的客廳,朝樓上走的時候,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封雷油畫地畫像,暗自琢磨封雷為什麼要詐死呢?難不成真被小發感動,而要徹底退隱江湖?鬼才信他那種人會捨得從此銷聲匿跡。為了當年的局面,他連自己深愛的親弟弟都能賣給變態折騰,區區一個小流氓,還能讓他突然轉性?
似乎已經恢復不少,封悅坐在二樓客廳的藤椅里上網,見他到了,把筆記本放在一邊。天氣已經很暖,他還套件淺色的毛線外套,像是格外怕冷,張文卓目視著他面色沉靜,略帶微笑的神態,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這樣來探望,當時封悅坐在床上,體不勝衣,雖然虛弱,卻猶帶一股特殊的溫柔……就像現在眼前的他,張文卓不得不承認,即便如今,這人似乎仍舊當年模樣,不曾改變。
「七哥今天怎這麼閑?」
「我每天都這樣啊,」張文卓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看著管家領著傭人,講究地擺上茶水,「又不是朝九晚五地上班族,沒必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累。你看起來挺不錯,看來外面傳言也不可信啊!」
「傳什麼?說我病危了嗎?」
「呵呵,那倒沒有,不過大庭廣眾之下昏倒,也的確讓人擔心啊,阿慶那天可給你嚇個夠嗆吧?」
「他早習慣了,不至於害怕。」
「啊……」張文卓沒想到封悅說起這些,如此輕鬆,有些拿捏不住,狠狠忍了,才沒說出什麼,阿慶不擔心,自是有人嚇跑半條命,這類衝動的話。他今天來,可不是跟封悅找彆扭,別惹惱了他才好。
「喝茶吧,」封悅簡單說了句,自己卻沒動,「七哥今天來,有什麼事?」
「我過段時間,要去伊斯坦布爾去見幾個人,不知二少有沒有興趣同行。」
「這就是七哥說的那個戰區行的條件?」封悅沒有忘記,就看他能忍到什麼時候才肯提。
「不全是吧!」張文卓胸有成竹地說道:「那要看在那裡談得如何,戰區可不是想去就去,能受邀請,自然就是要見大人物,所以說絕對是好事。請二少去,多少也是顯示咱們的誠意。」
「你看我現在這副模樣,能出遠門嗎?」
「時間還早,我相信二少的復原能力。」
「七哥真看得起我。」
封悅微微笑了,讓張文卓無法判斷他對這件事的態度如何。
就像他提前預料的,封悅並沒有給他確定地答覆,而且他尤擅推託,讓人無法逼問。有時候張文卓非常強烈地感覺到,封悅其實也在利用自己對他不一樣地感情,他們之間在感情和態度上的落差,讓張文卓時有難以忍受地挫敗感,讓他對封悅其人,更加愛恨交織。
車子駛出封家大宅,張文卓回頭看看鬱鬱蔥蔥的深深庭院,明白這時候他最需要一隻非凡的推手,只要封悅答應,就算康慶再怎麼反對,也未必能左右他最後的決定。而剛剛他已經很清楚地把此行的好處擺在封悅面前,這是對康慶的新集團有益無害的一步棋。
於是,他撥通了田鳳宇的電話。
「我最近恐怕沒有時間,」田鳳宇毫不猶豫地拒絕,「有什麼事,電話上說也是一樣吧!」
「當然行,」張文卓做出非常配合的姿態,「我這就發個文件給你,見不見面,你看過以後再來決定。」
說完,他從手機里調出一個加密的檔案,裡面是封雷抱著小發在日本的照片,給田鳳宇發了過去。他想象著田鳳宇看見照片時的表情是一陣雀躍,暗自數著對方回電的時間,但是直到他到家,田鳳宇的電話也沒有打過來。他果然不是個衝動任性的笨蛋,張文卓在心裡想,他這一耽擱,反倒讓自己陷入被動了,這人在等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