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夢醒當歸

第二十一章 夢醒當歸

紅燭在風中搖曳,燭淚淌下,勾勒出一地破碎。

四指寬的腰帶近乎粗暴地被扯開,女子纖細的腰身圓潤的大腿立時暴露在空氣中,在燭光下瞧去細膩得宛若羊脂玉一般。

但她沒有任何反應,連應該出現的驚呼怒罵都沒有。

沉悶壓抑的氣氛讓人焦躁得發瘋,男子想知道身下人的反應,是歡喜還是厭惡?於是他伸手去觸碰她手臂下的臉頰。

女子扭頭避開。

這點小抵抗激起了青年的征服欲,他反手捏住拒霜的下巴用力將她的臉轉向自己。

——有瑩光從女子的眼角滑落,隱入鬢髮里。死灰的雙眼嵌在那張淚痕斑駁茫然失措的臉上。

一瞬間,心似乎被利器連血帶肉地剮了出來。

少羽從未見她有過這樣的神情,從來沒有。

……天啊,他剛才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身體被緊緊抱住,有人顫抖著吻去淚痕,吻上眼瞼,最後臉頰在銀白髮絲上摩挲,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個瓷娃娃。

茫然無助的聲音從口中傳出:「少羽……

「我是不是,做錯過什麼?」

所以我看不清你,找不到你。

所以你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

所以你留我一個人呆在原地尋覓。

所以……

你不要我啦。

少羽張開嘴,卻像是被人扼住喉嚨般什麼也說不出,先前的種種緣由此刻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你把少羽還給我,好不好?」

長久的靜默。

我蜷起身體,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抬手指向大門:「滾。」

片刻后,他沉默地披衣起身。

房門打開又闔上,許是外頭太冷,一瞬間帶進來的風讓我感到刺骨的寒,整個身體彷彿處在冰窖。

將膝蓋抱得更緊些,便不會覺得冷了吧?

想著,腦袋往肩膀里更深地縮了縮。

無意識地張嘴,喚的卻是「少羽」二字,連我自己聽到都嚇了一跳。

愣怔片刻,唇角慢慢地勾起:「廢物……」

拒霜你這個廢物!沒他就活不下去了么?!

廢物!廢物!廢物!

我隨手抓起枕頭棉被便往地上砸,之後完全脫力般跪坐在床上,本尋思需得說些勵志的話,方才開口,竟發出一陣不似人聲的悲鳴。

眼前漸漸模糊,抬手把眼淚抹去,更多眼淚卻混著手上沾到的血液一同落下。

「嗚嗚嗚……混蛋,混蛋!

「廢物!咳咳……拒霜你這個廢物!

「嗚嗚嗚……

「……少羽你去哪啦?

「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

「找不到呀……」

發瘋一般地揪著長發,最終只能掩面痛哭。

以前的那個如夏爽朗的少年去哪了?那個讓我無法割捨的少年去哪了?那個說過要陪我烹茶煮酒、看盡春秋的少年去哪了?

究竟……去哪了呀?

把他還給我!

還給我啊!

在時光洪流的沖刷下,一切都會變得面目全非,曾經生命中最深的愛戀,終究還是抵不過時間。

遙想當年初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我知道的,夢該醒了。

然,無法不沉淪。

閉上雙眼,眼前竟全是少時言笑晏晏的場景。

也許會在夢裡尋見他。

日子在無邊無際的睡眠與發獃中過去,不記得有誰端來飯菜,不記得是誰收走未曾動過的碗筷,也不記得有誰來過。

與之相反,記憶里的場景竟愈發明晰起來。

我甚至能夠清晰地回憶起暖陽下少年如蝶翼般顫動、在頰上留下淺淺投影的羽睫,深斂在眼底眉梢間溫和的笑意,還有那如同醇酒的清朗聲音。

——我陪你烹茶煮酒,看盡春秋。種田養花,浪跡天涯。

每到此時,連眼底都會帶上一層笑意。

有時會忽然清醒,明白過來其實我已經永遠都找不到他了。

這樣蒼渺而遙遠的時光里,我終是弄丟了他。原來自己一直未曾走遠,只是那少年掉落在自己的過往裡,破碎成一個不堪的夢境。

……騙子。

第三日,有人直接端著碗筷來到我面前,我當是郡守府里的丫鬟小廝,便沒回頭,僅是望向對桌的位置,在棋盤上下了一子。

那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已經第三天了,多少吃點。」

熟悉的聲音,我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婉清。」

看來是老哥,我轉過頭去。

「老哥,怎麼了?」

青衣男子只是揉了揉我的頭髮,道:「吃點東西吧。」

「少羽,你……」我喚了句,聲音卻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桌子的另一邊沒有人,棋盤上只餘下滿滿當當的黑子。

斂下眼睫,自嘲一笑。

有碗筷擱下發出的悶響,有人按住我的肩膀強行讓我轉身:「婉清!」

我茫然地看著老哥。

老哥一臉的憤然和疼惜,修長的手指輕撫我的頸項,又拉過我的雙手,細瞧之下,臉色狠狠沉了下來:「誰幹的?」

脖頸上青紫的吻痕和手腕上的淤青在瓷白肌膚的映襯下極為顯眼。

漸漸緩過神來,眼前水光扭曲了一切。

我眨了眨眼,最後撲進他懷裡,孩子般「哇」地一聲嚎啕起來。

那些一邊哭一邊說的胡話我已記不太清楚,只依稀記得重複最多的那句「我想回家」。

「好好好,婉清不哭,我們回家,回家……」輕撫我的長發,老哥如此道。

然,家又在何方?

會稽?不是。

南阜?不是。

桑海?更不是。

沒了父母同伴的地方已不能再稱為「家」。

細想來,竟是無家可歸,無路可退。

郡守府另一頭的偏堂內,幾位將領剛商議完之後的行動部署,各自領命前去執行任務時,龍且被留了下來,偌大的偏堂中只剩他和項少羽二人。

覷著盯著羊皮地圖的人那不甚好的臉色,龍且思量半天,只道:「少主。」

過了半晌,少羽回了句:「小龍,你應該有可以聯絡到瓔珞的方法吧。」

「欸?」龍且著實沒料到會有這開頭,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瑩藍重瞳忽地一黯:「……她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明白了,這是要他去找瓔珞用靈力吊著他嫂子的命。

不過為了屠城這點破事鬧成這樣是準備怎樣啊……

龍且口上稱是,實則暗中腹誹,正欲轉身離去卻瞧見偏堂大門被人用力推開,青衣男子大步流星走進來,滿臉怒容的模樣使得龍且準備打招呼而抬起的爪子默默收了回來。

虞子期行至少羽跟前,不由分說,一把捉了他的領子提拳便往他臉上招呼。

龍且反應過來的時候,少羽臉上已經挨了兩三拳,大有鼻青臉腫的態勢。

「虞子期你幹什麼?!」龍且連忙上前勸架,並把虞子期往出拖。

虞子期被龍且拖住卻還是死命往前掙扎,雙眼赤紅,目眥俱裂:「你竟敢這樣待她?你竟敢這樣待她!」

龍且見狀,瞬間了悟——能讓性子向來淡泊溫和的虞子期暴走的事情必定與他妹妹有關。

……天哪,大哥你究竟幹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讓虞子期火成這樣?

紫衣青年僅失了魂一般地僵立在原地,一句話也沒有。

「虞子期,你冷靜些!」龍且一邊攔住青衣男子一邊苦口婆心地勸架。

「你讓我冷靜?你怎麼不先問問他都幹了些什麼?!」虞子期在發覺自己的拳頭掄不到少羽身上的時候,立即明智地隨手抽了幾卷竹簡,劈頭蓋臉往他身上扔。厚重的竹簡落地,穿竹簡的牛皮繩被如此強勁的力道綳裂,竹片稀稀啦啦散了一地。

紫衣青年依舊不語。

見項少羽沒有任何反應,虞子期只能深吸幾口氣,勉強壓下心中怒意,一字一句道:「我過兩日便帶她走,就不勞煩少主相送了——想必她是不願再見你的。」

說罷,不顧後頭龍且的呼喊轉身離去。

紅毛叫了幾聲「子期兄」碰了一鼻子灰,轉而望向面無表情臉色慘淡的少羽,決定還是不開口比較好。

……果然我還是先去找瓔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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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明月殘夢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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