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綺羅淚 第一百章 竹几一燈人做夢
一,雲淡風輕,如煙如霧地飄在天空。天,湛藍湛藍的,似乎是誰用淡藍的色澤染過了這匹布。
我一人靜靜地站在院里的梧桐樹下,怔怔的看著屋裡那正賣力擦拭門窗的女人,雖是荊布裙釵,也難掩她弱柳扶風之姿,只是她的背影現今看來卻如此的蕭瑟和凄涼。雙手用力的抓著自己水紅色衣衫,連森然的骨節暴突我也不加理會,「娘,」輕輕喚了聲,我看到她的身子一震,手中的抹布「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她緩緩轉過身來看我,眼中閃過一絲歡欣和強自壓抑的哀傷,蒼白的臉上勉強浮起一抹怯弱的笑,「如南,你來了?」她怯怯的看我,纖楚可憐。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我一步一步的走近她,欲哭,眼中卻無淚,娘是他以藍家傳家之寶——鳳釵為聘禮娶來的,本就應該地位尊崇,就算只是是妾室,但也理當不該干這些下人的活。但顯然,除了我要低聲下氣的做自己姐姐的丫環,連娘也逃不脫。
觸及娘躲躲閃閃的目光,我的心中忽地一凜,眼中寒芒一閃而沒,徒的尖聲叫道,「是她,是不是?是大夫人對不對?」
她眼中凄惶滑落的淚珠已說明了一切,我忽然覺得心中好似開出了一朵怨憤的花朵,正要衝破我的心房。不顧一切的轉身,遠走,緋紅色的輕紗漫揚,娘在身後的哭喊似乎已不再縈繞我耳畔。
只是一瞬的功夫,我便已站在了大夫人的房內,珠光異彩,奇香繚繞,她於軟塌之上緩緩支起半個身子,眼中帶著絲女人慵懶到了極致的妖媚,看著我,忽然妖嬈一笑,「稀客啊,稀客。」
在剎那之間,我竟是失神在她那抹風華絕代的笑容中,眼中驀地閃現娘那凄傷的眼,心中忽然悲憤不已。我冷笑著看她,低聲道,「大夫人似是逍遙,那可知藍家的二夫人此時正與藍家下人無異,若這傳出去,藍家的臉面還要不要?」
大夫人詫異的看我一眼,驀地唇邊綻開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溫柳能生出你這麼個女兒,還真是……」她慢慢從軟塌上起身,一手優雅的將散落的發勾往耳後,看著我一字一句,「不知是她的造化,還是你的不幸,可惜了……」
我冷冷的看她,忽然之間想起了藍之軒,我的爹爹。他在府中的時候,最愛陪在娘的身邊,那時,我不止一次看見了這個女人眼中的怨恨,那是深如海遙無際的怨和妒。我不由輕笑出聲,「大夫人,女人太過於妒嫉可不太好……」
她臉上的笑一僵,忽地抬眼冷冷的看著我,冷笑道,「如南可真是大了,不僅學得你娘嬌柔的扶柳之姿,更是兼得伶牙利嘴之能。」
我本已往門外走去,聽到她低聲的笑里似乎帶了些嘲諷,霍地身子一頓,紅銷以一抹絢爛妖嬈的弧度一揚,堪堪在瞬間遮住了彼此的容顏。
「可惜爹爹好似喜歡的緊吶。」成功的看到她冷艷的臉上寒意蔓延,心中竟是暢快的想要縱聲大笑,那是我心裡那朵妖花的聲音,原來自己心裡已是恨她至此。
「那麼,」她在我身後忽然低笑著出聲,溫柔中又帶著絲甜膩的妖媚,「那麼三日後,我便讓你看看,你那爹爹的最愛?究竟是你和你娘,還是誰……」
聽著她那低低的話語,我只覺心中莫名的恐慌,全身的氣力好似要被絲絲毫毫的吸個乾淨。跌跌撞撞的從大夫人的房裡出來,我將身靠在院外的楊柳之上,強忍了多時的淚忽然蜿蜒而落,不是為了大夫人的刁難和對我們的怨恨,只是為了她說的三日後,冥冥之中,我只覺她說三日後時,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死灰。
那樣的死灰,就好似心死一般,我的心,從來沒有這般的怕過。
忽地,有人在我肩頭輕輕一拍,徒然間,我輕身一震,緩緩地轉過身,便見到一雙溫潤的眼靜靜的注視著我。
一個身著金邊月白衣衫的男子,乍見到我一臉淚痕的抬眼看他,溫潤的臉上笑意一僵,眼中閃過心疼和詫異的神色,他微微俯低了身來看我,語帶擔憂,「你,還好吧?」我怔怔的看他,除了爹爹,從來沒有人,會這般心疼的看我。看著他俊朗的面,溫潤的眼,心卻微微的顫,只覺得隨著每一次的顫,都挾了絲淡淡的歡。
二,其實我身為藍家的二小姐,但其實很少有人知曉,她們深知的也只有大夫人沈亦菲和大小姐藍玉笙,至於我娘也只是一名在府中可有可無的奴婢,我知道這是沈亦菲的意思,但奇怪的是,我得爹爹他竟然從未管這些。而我,卻是被沈亦菲派去給她的女兒,我的姐姐做了貼身丫環,真是可憐可笑。
從下人的口中,我知道,那楊柳樹下的溫潤男子,他叫做滄嚴,是堇月堡的二公子。他此來藍家,只是為了爹爹的壽辰。我的心忽然一動,原來爹爹的壽辰已是到了,大夫人說的那日原來竟是爹的壽辰。然而,我那個善良優雅的姐姐,她所愛之人不就是滄嚴的哥哥么?爹爹的壽筵那日,她應該是來不及敢回。我不由得輕聲失笑,想不到我和她還真是一對姐妹啊。
我從未想過,日子過的會如此之快。只一眨眼,已是三日。
這三日中,滄嚴因了那日花園的偶見,竟是擔心我有什麼心事,頻頻找我出去散心,替我解悶。我的心,好似從未有過的歡暢。
娘已是在爹爹回來之後又恢復了她的笑容,不再為有滿滿的家務傷懷,永永遠遠的,就只知對著她愛的那個男人溫溫柔柔的笑。我知道她已是不想理會大夫人對她所做的一切,可我卻不管,我們生來便不是被人欺負的,大夫人——她……
爹爹壽筵這天,沈亦菲安排了我們母女端茶倒水,而爹爹竟然無一絲一毫的反對。我在下面對著他怒目而視,卻被娘一把拉住。我明白,她不想搞砸了爹的壽筵,畢竟以往爹爹的笑只給娘親一人。
只是,為何看她優雅的待人接物,及至偶爾向在下首準備餐飲的我飄來的詭異笑容,讓我的心莫名的忐忑;還有,自爹眼中煥發的脈脈柔情和那翹首企盼的焦急,竟讓我的心,止不住地一點點下沉。眼光也只有觸及到滄嚴微揚的唇角時,心才能有片刻的安寧。
忽然,總管嘹亮的一聲「端王,端王妃到」讓大廳突地安靜了下來。我怔怔的去看大夫人,只見她眉間已是溢滿了酸楚,正幽幽的望著滿面喜色的爹,默然的嘆息。
話音未落,已經有兩道華貴的白色錦袍,施施然飄進了大廳。俊秀文雅的端王側著頭正深情看向他手中牽著的女子,那個女子氣質清雅,娉娉裊裊的身姿,恰好似弱柳,清風一拂,就讓人忍不住要去扶在她纖弱的腰上。此刻,她柔美的眉眼正淡淡的掃過眾人。
大廳中的眾人在乍見到她時,均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忽然之間齊齊的向正端茶倒水的娘望來,我亦是愣愣的看看娘,再看看纖秀絕倫的端王妃,心忽地慢慢冷了下去,為什麼,她們的相貌會是如此的相像。
只是明眼人一看便會知曉,我娘,比起風姿綽約的端王妃,根本不能及她分毫。
看到大夫人眼裡的怨忿和哀傷,爹眼裡的脈脈深情,娘眼裡的傷心失落,以及端王的怒時,我便已經知曉大夫人所謂爹爹的最愛是誰了,原來那個人,既不是我娘,也不是大夫人,藍之軒的最愛,竟是端王妃——溫柳。
我忽然霍地抬眼愣愣的看著眼中柔情頓起的爹,心裡慢慢的泛起一絲怒,一絲恨來:原來我娘溫柳只是一個替身,爹爹你好狠的心,愛極了端王妃,卻找了娘這個名字一樣,面貌相差無幾的女人做了替身,得來之後卻還不知珍惜,任他的髮妻這般的折磨。只是,我凄惶的看向低頭不語的娘,心微微的疼,只是,你要娘情何以堪。
大夫人笑著請端王夫妻入座,眾人又剎那的怔愣,然後便是一如既往的言笑晏晏,這於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只不過供她們多了些談資而已。我冷冷的看著大夫人那冷艷的臉,心中騰燒起無邊的恨來,為了傷我娘,你好狠的心。
忽而,有一抹擔憂的目光瞥來,我知是滄嚴,回他一個蒼白堅韌的笑,我的心中忽然溫暖異常,只覺惟有他的目光,他的關懷,才能將我心裡的仇恨稀釋的淡些。
沈亦菲,藍之軒……我緊緊地握攏藏在袖中自己的雙手,冷冷的看著他們,一個凄楚,一個痴情,可都該恨。
三,自那日壽筵之後,娘便突然發起燒來,口中喃喃的便只是和藍之軒的三月定情。我想她心中必是十分的凄苦和傷絕。眼見幾日過去,娘並沒有好轉的跡象,彼時滄嚴已經回堡,我只能憂心忡忡的去找藍之軒,卻被總管告知他送端王還未回。想想我那善良傻傻的姐姐還未回來,我竟然連這道最後的防線也無法守住。
「怎麼,知道自己的分量了?」身後驀地傳來冷冷的譏誚,總管恭恭敬敬的喚了聲夫人便識趣的退了出去。我冷冷的轉身看她,雙眉一挑,「大夫人這是什麼話,莫忘了,您可是連替身都不能算上。」
她眼中有寒芒一閃而過,忽然咯咯笑出聲來,「很好很好。」攜了丫鬟便要入內。我突然想起娘的病,心中極是悔恨方才對她的那番話。以她對端王妃的怨恨,必定會盡數報復在娘身上,可事關娘的性命,我牙一咬,已是低聲哀求,「夫人,我娘病了,可否找大夫來……」
她置若罔聞,一腳已是跨進了房門。我心中驀地一沉,「咚」的重重跪下,一下接著一下磕向冰冷的地,「求夫人……求夫人了……」
大夫人回頭向我嫣然一笑,那笑里,寒意森森,我駭得面色忽地慘白,在她面前強自忍住的淚終究是承受不住,緩緩流下。
下一刻,我和娘已是置身於紛飛大雪之中,緊緊地抱住渾身顫抖的娘,我心裡恐懼異常。驀地,一襲華貴的大紅貂錦出現在我垂下的眼裡。那火紅的顏色在白茫茫的雪裡是那樣的耀眼灼人,一如我那愈開愈烈的仇恨之花。
「賤人,」她忽地一腳狠狠地踢在娘身上,我尖聲叫著撲倒在娘身上,大夫人恨恨的盯著我們,眼中的怨毒似能滴出血來,「賤人,現在你知道了吧,你在他心中永遠也只是端王妃的替身。」
「不要說了,不要……」察覺到娘在我懷中瑟瑟發抖,我的心裡忽然湧起無邊的恐懼,我好怕娘會離開。大夫人冷哼一聲,然後紅裙一擺,轉身長笑著離開。
娘怔怔的看著她紅色貂錦消失的方向,眼神霍地變得清亮,顫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支釵,那隻釵的釵頭是一支小小的鳳——小小的鳳嘴,她曾經就以為是銜接了一生一世的愛戀。「之軒,之軒……」她輕聲呢喃,眼裡是化不去的濃濃愛意,淡淡的凄傷。
「娘。娘……」我發現娘的身子越來越冷,臉色越來越蒼白,連那心窩上的溫暖都在悄悄失去。「娘……」我驚恐的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叫聲。
「之軒,之軒……」她緊緊的抓著那支鳳釵,終是永遠的閉上了她美麗的眼睛。那釵刺進了她的手指,鮮血一滴滴而下,在雪中留下詭異的印記。
「娘,如南答應你,會讓你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至於那個女人,我要讓她死,讓她死後也沒面目見你。」雪地里,我抱著娘冰冷的身子,無聲流淚。
月很明,心卻已經黯然。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娘,你和他的認識,和他的三月定情是人世間最大的錯誤。
四,背著娘,我在大雪裡生生的亂轉,我要把娘葬在她喜歡的地方。
一個人用了枯木和著自己白皙稚嫩的手,我將娘葬在了煙雨如絲的柳林里,我知道她會喜歡。對著她的墳,我舉起了血跡斑斑的手,唇邊漾起了一抹幽深的笑,「娘,請你相信我。如南,一定會,讓你們永遠的在一起的。」
隨後,我便跌撞得離開娘的墳墓,要報仇,就得留下自己這條命,不是么?只是,飢餓來的是那般的不合時宜,我在雪地里亂竄了三天三夜,可卻還是沒能發現能讓我解決溫飽的東西,我冷笑著看怒號不已的老天,腦中忽然一陣眩暈,眼前一黑,便再也沒了知覺。
「姐姐,你醒醒……快醒醒啊……」耳旁忽然傳來一陣帶著哭腔的呼喊,我悠悠的醒轉,只覺得眼前有一鴻清澈的水在漫漫流淌。那水是那樣的清,那樣的澈,直能洗盡人世間的罪惡。口中忽然一睹,我費力的一嚼,一股甘甜已入了口。
「姐姐,你可醒了呀……」看我醒來,俊秀的少年的臉上還帶了淚,卻忽然開心的笑了,我愣愣的看著他清澈的眼,開心的神情,心,竟是從未有過的安心,那是藍之軒,滄嚴,都不曾給過我的感覺。
他叫做尹澈,在我餓得倒在雪地里時,是他一口口喂我饃饃吃,救了我。他是一個孤兒,而我失去了母親,有一個爹爹卻跟沒有差不多,至此,我們兩個相依為命。
我無時不刻都要尋找報仇的機會,只是機會好似十分的渺茫。但我從未想過,老天竟會如此的垂青於我,給我機會。
白髮黑袍的滄老堡主來到了我和阿澈棲身的破廟,只是對著我,說一句,「你想不想報仇。」阿澈拚命的扯住我的衣袖,不讓我走,我知他是怕我危險,但我卻還是沒有顧慮的跟他走了。我只有賤命一條,沒有什麼可以再被人拿去了。
我想不到等在密室里的竟然還有一人,聽到老堡主介紹,才知道他即為堇月堡的親家山城的江家,我的心便疼得異常,我知道,新郎是滄嚴。
老堡主的臉隱在黑色的斗篷下面,那斗篷森然的並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倒是江濤,眼裡閃現的是貪婪的光芒,我冷笑著一一掃過他們的臉,忽然笑得妖嬈,「若如南答應與你們合作,兩位是否可以承諾我三件事?」
老堡主與江濤飛快的對視一眼,看著我點頭應允,我驀地嘆了口氣,緩緩的在他們對面坐下,「第一,將阿澈送離,並安排他之後的一切。」老堡主沒有絲毫的遲疑便應承了下來。
我淡淡的垂著頭,心中忽然泛起了無邊的恨,無際的怨,長長的指尖緊緊掐進自己的手背,森然道,「這第二,藍家的人得歸我發落,我要他們生便生,要他們死,你們誰都不能攔。」江濤的眼裡閃過一抹駭色,但藍家巨額的財富還有碧血之珠的誘惑,還是讓他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我冷笑一聲,低聲道,「最後一個,我要在你們兩家之中選擇我的夫君,你們可是同意?」老堡主詫異的看我一眼,突地低低笑了,「只要是兩廂情願,我便為你們做主。」
「啪啪啪」三隻手緊緊地擊在一起,他們為了我藍家的驚人財富,而我只為仇,只為恨,彼時,仇恨在我心中已是落根生花,再也禁不得壓制。
五,我沒想到這竟是如此的順利,藍家的守衛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當然,這裡最大的功勞者,是我——藍如南。
當我手拿匕首站在大夫人的面前,自己白色的繡鞋已染滿了血,我狠狠地踩在她的臉上,眼裡閃現的是從未有過的狠戾和殺意。
大夫人臉上布滿了譏諷的笑,「小賤人,原來你就這點能耐,引了外賊對付藍家……」我怨毒的揚手在她臉上一劃,聽到她的慘叫聲,看著她白皙的臉上傷痕血滴連連,竟哈哈大笑起來。「我是小賤人又怎麼樣,你沈亦菲還不是落在了我小賤人的手裡。我是引了外賊又如何……」
「從你這樣對我們母女你可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我發著狠,用力的一刀刀劃在她臉上,「我娘在下面等你呢,我看你有沒有臉去見她。」沈亦菲終於軟弱下來,哭喊著求我給她痛快地一刀。
「哪有這麼簡單吶。」我詭異的笑了欣賞著她眼裡的恐懼,「知道我會怎麼對付藍玉笙么,我在娘墳前發過誓,你怎麼加在我們母女身上的,我要加倍的在她身上討回來。」
「不。」她終於崩潰了,不管不顧的拉扯著我的腳,「你放過她,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待你那麼好。」我狠狠地踢了一腳在她胸口,「這是我替娘還你的。」
「這是替我爹的。」又一腳,她發出一聲慘叫,再沒了聲響。
四周的慘叫聲,廝殺聲,我充耳不聞,只是一腳腳的踢在她身上,「這是為我自己。」
「這是為了你的那個女兒……」
「這是為了藍家這麼多的人命。」
「這是……」
「夠了。」耳旁一聲暴喝,驀地凌空,我被人揪住了衣領,提在空中。
我憤怒的轉頭,隨後便看到了藍之軒。我的爹,我娘最愛的男人。此時他怒容滿面地看著我,冷冷說道,「藍家怎麼會有你這麼大逆不道的子孫。」
聽到這句話,我滿腔的喜悅在見到自己的生身父親時迅速被他用一盆雪水澆滅,娘,你聽到了么?原來他都知道,他一直都是知道你在藍府受盡欺凌,卻眼睜睜看著你命喪他髮妻之手……他明知道自己的女兒要去給他另一個女兒當那低賤的下人,他什麼都知道,可卻什麼也沒管……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我尖叫著出聲,寒冰似的眼冷冷的鎖住他,手中牢牢握住了他們的定情之物——鳳釵。
他沉默不語,神色間滿是追悔,「是。」
他出聲的同時,我手中的鳳釵也狠狠刺出,我笑著輕輕撫在爹的胸口,「藍之軒,你有沒有愛過溫柳。」
「愛過。」他痛苦的呻吟一聲,嘴上噙著血絲,「藍之軒此生最愛溫柳。」
「那為什麼,為什麼?」我叫著,將鳳釵從他身體里狠狠拔除,「為什麼?到底是哪個溫柳……」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張著一雙沒有神採的眼,斷斷續續,「你是藍家的女兒……你……」他不回答,我也知道,他說的那個溫柳——不是娘。
藍之軒死了,是我殺的。我將他和娘葬在一起。
藍玉笙的臉是我乘她昏迷時划花的。
藍家是我下令放火燒的,那場火燒了三天三夜。燒盡了一切,卻燒不盡,我,滿心的怨恨。
六,我在娘的墳頭哭昏過去,醒來時,已是在了堇月堡。怔愣著抬頭,一抹清碧已是飄入了我的眼眸,「哎呀,你醒了啊!」溫柔清越的聲音霎那間讓我的心一黯,眼前這個溫婉聰慧的女人,我知道是她——江蘆鈴,滄嚴的妻子。
我的心慌得莫名,不顧一切的打開她擦向我額際的手,口中喃喃的只有「滄嚴,滄嚴……」江蘆鈴的眼裡不期然的掠過一絲心疼,輕輕地替我掖好被子,柔聲嘆息,「好了,好了,我替你去叫他。」
及至滄嚴熟悉的月白輕衫飄入我的屋子,我還是感覺徹底的心慌,沈亦菲真的死了?娘從此真能如我料想般的和爹永遠在一起么?還是……藍家,果真毀於我手……
滄嚴心疼的將我擁入懷中,輕聲嘆惜,「如南,不怪你,真的不能怪你。」
我在他懷中輕身益顫,怔怔的抬頭,淚眼婆娑的看他,「真的不怪我嗎?滄嚴,」我忽然緊緊地抱住他,聲音中帶了些恐慌的忐忑,「滄嚴,你娶我好不好。」
他的身子忽然一僵,然後便輕輕推開了我,「如南,你知道我從第一眼見你,便喜歡你,但那只是喜歡,不是愛。」他深深地注視著我的眼,每說一字便會讓我心灰,「我愛的人,只有蘆鈴,怎麼還能夠娶你。」
「不要緊,我不介意叫她一聲姐姐,我不介意……」我反手一把抱緊了他,失聲哭了起來,怎麼會是這樣,我一直以為,滄嚴眼裡的心疼和讚賞,都是因了對我的愛,可他竟然,愛的不是我。
他冷冷的嘆息著扳開我的手,決絕的離開,看著他雪白的衣衫在拐角處已飄,便再無蹤跡,我的心已是一分分的冷了下去。我已經願意小她一分,給他做小,他卻是推開了我。於是那一刻,我動了殺心。心中的怨恨無處可瀉,我要真真切切的殺了那個叫江蘆鈴的女人。
女人的妒忌是嫉恨的根苗里長出來的妖花,我,控制不了。
拜沈亦菲所賜,我纏著藍玉笙所愛之人盡心學著武藝和醫術。用在醫書上學到的本事配了毒藥,那個毒藥的名字,竟是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就叫做——醉紅顏。所中之人,會頰生紅暈,恍如醉酒。可是誰又知道,那個本是為沈亦菲準備的。
在慶功宴上,我冷眼看他們一個個都露出的貪婪,心中不由冷笑異常,他們,難道就以為,我藍家的東西是這般的好得么?
「來,如南,吃些獅子頭吧!」坐在我身旁的江蘆鈴,眼裡充滿了濃濃的憂傷和尷尬,替我夾著菜,我的心上莫名的顫動,竟已是下不了手,但雙眼一觸及滄嚴看向她時滿滿的深情,一如藍之軒和端王看向溫柳王妃時的那般,心一痛,藏在之指尖里的醉紅顏已是輕輕一抖,都飄向了她的碗中。
不及半晌,我眼角的餘光便瞥見她痛苦的皺起了眉,白玉似的臉上泛起一陣奇異的紅暈,我知道,那是醉紅顏發作了。我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輕聲顫慄,「你,你怎麼了……」
「蘆鈴……」
「夫人,夫人……」耳邊響起一疊聲的驚呼和恐慌,我都不作理會,盈盈的雙眼,只是灼灼的盯著滄嚴,但他悲傷深情的眼裡,沒有我的影子。
輕而易舉的毒死了江蘆鈴。因我曾隨滄浪學醫,而她本身便帶有心悸之症,所以他們對我的診斷毫無疑義。我從未見過滄嚴會這樣的傷心,他在蘆鈴的墳前呆愣無言,就算我百般勸解都沒用,我告訴他,我可以等他,可他拒絕了我。
而我不會傻傻的死纏。因為娘親的例子,我要嫁人,還要嫁個能讓我一生不愁的男人。縱使,我們之間只剩下了算計和無情的舉案齊眉。
三個月後,我藍如南成了江夫人。江濤兒子江健的續弦,在我之前他是有一個妻子的。
他們不懂我們為何會這樣快速的成親,滄嚴也是不解。可這其中的原因只有我和江健明白,因為我知道了他的一個秘密,一個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
江健,這麼多年來,都深深地愛著他的妹妹,江蘆鈴。不管是他已經過世的妻子,還是他看上的女人,長得和江蘆鈴竟都有七八分相似。而,一次夜醉之後,更是讓我確信了江健對自己妹妹那畸態的愛戀。
江家……
我們相安無事的生活了一年,一年後,我懷了孩子,生下了一對雙生女嬰,可是這時候,童舒出現了,質問我的存在,還搶走了我的一個孩兒。我悲傷,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婉兒身上。我慢慢的將江家的權利都抓在手中。一邊還不忘打聽碧血珠的下落,那是我藍家的東西,只有我這個藍家的人能夠擁有,我不怕來日方長,因為肖曼瑩在我手上。
相安無事的過去了十八年,直至那個和藍玉笙長得那般相像的人古雨月出現。
她打破了我的計劃,否則我怎會讓肖曼瑩逃脫,婉兒又怎會死在我的手上……那個和江蘆鈴長得一般模樣的郁兒的出現,又怎麼會讓我如此的心慌意亂。我恨訥。
憑什麼她們能有幸福,我不能有,江健那句話說得真對,沒有江家的藍如南什麼都不是,但你們是否知道有了江家的藍如南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藍玉笙,江蘆鈴……一切一切對不起自己的人……
都要死。
同志們,票啊,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