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綺羅淚 第一百一十章 不眠獨自步風廊
花非花,霧非霧,何日起凄涼。
小諳已是哭得累了,將大半個身子輕輕靠在石七身上,漆黑的屋子裡還隱隱約約能聽到些啜泣之聲。
天還未亮之時,飄塵居卻來了不速之客。楚門恭恭敬敬的在往世路上高聲求見,一如飄塵居定下的規矩,一絲一毫無一差別。
石七微微皺眉,直覺定是楚夜又想了什麼鬼主意要來刁難,當下也只是在屋子裡曼聲婉拒,孰料楚門竟是直直的跪倒在往世路上,默默地不再言語,只是一個勁地磕頭。
「到底出了何事?」
楚門已身在內堂,垂手站在石七身側,不時偷眼去看他,黑色的長發披散肩頭,風不時的吹起柔軟的髮絲,拂過他俊美的臉頰,一雙深不見底的清澈眼眸,淡淡的閃著琥珀色的光芒,嘴角輕輕挑起,顯出幾分靈動不羈來,眉眼帶著不盡然的笑和淡漠的薄怒,又隱隱帶著絲邪魅和幾許說不出的妖媚來。真有些雌雄莫辨的魅。
察覺到身側之人的恍惚,石七的眼中無奈加深了幾許,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霍地轉身,一張傾城般的臉就停在楚門的眼前,距離他的不過幾寸,「我在問你話呢?」
楚門乍見那張忽然放大的臉,驚的倒退了幾步,站定。重重的垂下頭,「小人此來,是因為二谷主吩咐務必要請七公子往一線天做客幾日。」
疑惑的一挑眉,石七輕哼一聲,有些惱怒,「這又是楚夜搞的鬼吧?」
「此事谷主並不知曉。」楚門稍稍猶豫了一下,似是在考慮要不要說,眼見石七眼裡漸有怒氣,灼灼的逼人而來,方才低垂下頭,小心說道,「谷主今天一大早就帶著碧血珠往蕪川葉家而去。」
「砰」的一聲,內堂里有茶杯落地的聲音響起,石七的表情古怪異常,一臉平靜淡漠的如先前無異,就連眼裡也只是那淡然的笑,視線自那內堂往楚門身上掃過,雖是短短一瞥,眸光清淡不帶煙火,卻瞧的楚門的心越來越的生寒。
瘦削的手在袖中不住的捏緊再慢慢放開,石七淡漠的抬眼看著楚門,靜靜道,「就請告知顏谷主,就說石七必當前往。」隨即,便是垂了眉,冷冷的看著楚門退出門去。
小諳從內堂里奔了出來,一把抓過他的手,急切地搖頭。
石七溫柔的拍打著她的肩,笑得溫柔,「傻瓜,你這是做什麼?」
「不要去了。」小諳哭得傷心,眼中含著對眼前之人的疼惜,嗚嗚咽咽,「雖然你不肯說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肯定不會是什麼開心的經歷,我不想也不要你再受什麼苦了……他不該這樣,不該這樣啊……」
「又該怎樣呢?小諳。」石七淺笑著捧起她哭得梨花帶淚的臉,纖細的手指一點點抹掉她臉上的淚痕,「你放心,我定能弄到碧血珠。」
「你真的要去,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那帶上我和師兄。」小諳一把抹掉了臉上的淚,一臉認真,看著微微有些發愣的石七,笑了,靜靜的猶如一株孤芳的水仙。「否則我是死也不會讓你走的。」
「好……好吧。」石七心中慢慢淌過一陣暖流,一時之間,心中的寒意也隨著那股沁人心脾的暖意悄悄消散了些。笑著為她扶好領口的一斤,扶著她的頭緩緩地放在自己腿上。
翌日,就如昨晚所說,秦嶺駕著馬車,載著石七和小諳二人,慢慢的往著一線天而去。
當是時,尹澈並未離一線天而去,他直覺楚夜此去蕪川葉家或許並不是為了向葉青提親,而是有什麼其它的想法。
他從顏峰口中知道那個能和自己那般給楚夜吃鱉的人——飄塵居的七公子已到了一線天,同來之人還有子午崖底的小諳和秦嶺兩人。只是在一線天幾天,不知是人為的有意還是天意如此,他和那個神秘的七公子竟是沒有什麼見面的機會。
在一線天里閑的無聊,獨自去往綠谷,靜靜的站在那白玉墓碑之前。遠遠的瞥見一襲縹緲的白影施施然而來,嘴角挑起一個淡淡的笑,他知道那是誰。
石七在遠處已經看見了尹澈,本想象前幾次那樣就此避開,卻不料他已經先看見了自己,不得已,才慢慢的踱了過去。
「尹城主。」
「七公子。」
兩人各自打過招呼后竟陷入一片無言的寂寂之中,安靜得可怕。
「七公子是在躲著我嗎?」良久,尹澈才先自打破沉默,臉上溫潤笑意不變,眼中的清明亦是毫無波動,只是自那眼眸深處卻漸漸湧現一抹深入骨髓的凄傷來。
石七臉上乍現一抹病態的暈紅,臉上燥熱,不知該如何開口,眼角餘光瞥到那白玉做就的墓碑,驀地清嘆一聲,轉身慢慢走去,「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這是七公子給尹澈的忠告嗎?」尹澈問得酸澀,不知不覺中就將在自己身邊的這人當作了那個現在也不知身處何地的人。
石七腳步重重一頓,略微轉過頭去,「何必再去執著那個已經虛無縹緲的人呢?這不僅是我對你的忠告也是對楚夜的。」說罷,側著身子,要向前走去。卻在一抬頭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是嗎?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楚夜一步步自遠處緩緩靠近她,走的何其艱難。黑衣上乾淨依舊,只有滿面地風塵,微亂的鬢髮,能看出他的疲憊。眼裡的一絲哀傷就那樣毫不設防的展露出來,讓石七有些猝不及防。
「你,你……」石七怔怔看著面前的楚夜,他就那樣冷冷的看著她。那樣的目光,似是要將她緊緊地揉碎在他的心間,影印在他漆黑的瞳里。「怎麼?」她略一昂首,仰著頭看在落日下的他,疲累中帶著一絲本不該在他風華如玉的面龐上出現的滄桑,心一時之間微微泛著酸,「楚大谷主是來興師問罪來了,是怪石七褻瀆你對古姑娘的愛么?」
身後的尹澈忽然低低笑出了聲,慢慢的走了上來,與她並肩站著,眼看著楚夜,滿眼溫潤,「楚夜,七公子不是這個意思。」
石七冷哼一聲,越過他冷冷而去。卻在她白色的衣角與他黑色長袍糾纏在一起之時,語氣複雜,略帶薄怒歡喜和憂傷,「既然死了,就讓她走得安心,這天下……不該這麼執著於一人。」
「就算她還在,也不可能屬於你們當中任何的一人……」
一襲白衣去的遠了,清越的聲音中暗啞著透出些蕭索來。
風輕揚,人自各心事,幾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