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第 77 章

江德安低聲道:「太子爺這兒可都是病人,您小心著些……」太子臉色一沉:「這些都是我大齊的百姓,小心什麼,掌嘴。」

江德安忙跪下,啪啪賞了自己兩個耳光,善堂里舉凡能動的百姓,都齊齊跪下,高呼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聲音搖山振岳響徹城郊。

鳳娣心說,太子爺這招兒邀買人心真真用的巧,本來是針對太子爺的一場危機,這一來輕飄飄化解了不說,順便還增加了太子在百姓中的威望,如此一石二鳥之計,恐怕只有周少卿才能想得出來。

這瘟疫可不是一兩天了,之前沒見太子爺出來,昨兒周少卿去了一趟行苑,今兒一早太子爺就出城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想著,不禁看向周少卿,他是站在太子一邊兒的了,不,不對,以他的精明,絕對不會如此明確的參入黨爭,他幫著太子,一個是念著幼年時太子的救命之恩,二一個,恐怕也是因為太子是皇上心中所屬,那什麼晉王根本沒戲。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沒戲,晉王也不會鋌而走險,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這善堂……鳳娣看過去,十幾個席棚根本裝不下這麼些病人,整個城郊幕天席地的都是人,橫躺豎卧,天氣又熱,一走近就臭氣熏天,蒼蠅都紮成了團,這樣的環境下待著,就算一個健康的人也得病,更何況,這些人本來就有病。

這些人的目光眼巴巴看著太子爺,眼裡盛滿對生的奢求跟期盼,彷彿太子爺是他們活著的最後一根兒稻草。

太子也沒想到會這樣,忽的那邊兒一個婦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跪在地上道:「太子爺,太子爺您救救我男人吧,他還沒死呢,他還有氣啊,不能燒,不能燒啊……」

太子見那邊兒幾個義莊里當差的,掩著口鼻正在往外拖人,太子一指道:「去瞧瞧。」

不大會兒,江德安帶著兩個義莊的差人過來,跪下磕頭,太子道:「把這婦人的丈夫也抬過來我瞧。」

兩個差人對看一眼忙道:「太子爺,這婦人的漢子已經死了,如今天兒熱,若不及時燒了,恐滋生蚊蠅,更使得疫病瘋傳,裴大人一早就囑咐小的們,但凡咽了氣的需儘快燒了,用石灰掩埋,也好隔離瘟疫。」

江德安道:「讓你把人抬過來就抬過來,誰讓你說這麼多廢話了,莫非想抗旨。」

兩人沒法兒,只得磨磨蹭蹭回去,不大會兒把人拖了過來,太子略往前一看,只見這人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真跟死了一般,那差人道:「太子爺您瞧,這人已死透了,這刁婦非說沒死。」

那婦人一下撲在男人身上道:「當家的,當家的,你倒是睜睜眼,喘口氣啊,不然,可就真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啊……」一邊兒喊,一邊兒哭,一邊還去搖地上的漢子,那一聲聲的哭喊凄厲非常,聽得人忍不住心酸。

那兩個差人道:「你喊也沒用,就早拖下去燒了,也省的連累別人。」說著又要來拖,那婦人死也不肯放手,差人惱了,抬腳把婦人拽到一邊兒,就要拖走那人,只聽安子和道:「慢,我瞧瞧。」

那兩個差人打量他半晌兒,旁邊兒的一個差人過來低聲說了兩句,兩人臉色變了變,其中一個道:「安大夫,您是神醫,可您醫術再高,難道還能醫好死人不成,還是快些讓我們拖出去燒了,也省的牽累了好人。」

安子和道:「若果真死了,自是讓你們拖走,卻剛才我見他手指略動了一下,恐怕正如這位大嫂所說,還有命在。」說著拿過那漢子的手腕診了診,脈雖細弱似無,仔細診卻間歇有之,伸手探向鼻下,跟太子道:「太子爺此人未死。」說著讓人扶起漢子,從藥箱里取出針來,百會,人中,十宣,曲澤,委中,陽陵泉,承山,神閼,關元等穴依次刺入。

不大會兒,那漢子哼了一聲悠悠轉醒,那婦人喜極而泣,忙跪在地上給安子和磕頭:「求神醫救我男人性命,求求您了,若我男人得以活命,我夫婦願意給神醫當牛做馬。」

安子和有些無措,看向太子,太子臉色一沉,指著兩個差人道:「大膽,敢欺瞞本宮,枉顧人命,著實該死,來人拖到一邊兒斬了,若再有跟此二人一般者,立斬不赦。」

後頭的侍衛上來,四個把兩人按到一邊兒,手起刀落,兩顆人頭滾落在地上,鳳娣哪裡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撫著胸口嚇的臉都白了。

周少卿瞟了她一眼,不禁暗暗搖頭,到底是個丫頭,平常膽子再大,一看見殺頭的小臉都嚇白了,看她以後還逞能。可瞧著她那張小臉卻又有些心疼,囑咐許貴兒一會兒回去記得給她吃個定驚丸。

兩個衙差當場斬首,頓時老百姓更加振奮,高呼太子千歲之聲更巨,邱思道跟裴文遠剛出城門,老遠就聽見了,邱思道臉色微變心道,可壞了,跟裴文遠一前一後趕到太子跟前撩衣跪倒:「微臣邱思道,裴文遠叩見太子殿下。」

太子爺看了兩人一眼道:「邱思道,本宮讓你加蓋善堂,隔離病人,阻斷瘟疫傳播,你自己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邱四道汗都下來了,哪想到太子會不怕死的跑到這兒來呢,這自古官越大,地位越高,越是怕死,太子爺這一個月可都在行苑裡頭連大門都沒出來,可見是怕傳上,況且,太子身子素來不大健壯,平常還總三災六病的呢,更何況趕上瘟疫橫行的時候,自是要萬分注意,怎麼會跑到這兒郊外的善堂中來。邱思道略抬頭看向周少卿,心裡咯噔一下,暗道,小王爺什麼時候來的,怎沒人跟他通報。

周少卿當日接著信兒差點兒沒急死,帶著王子正,一艘快船,日夜不停,到了杭州城的時候,正是深夜,來了抱著鳳娣就住進來湖邊的別院,半月不曾出來一步,太子這兒不是讓許貴兒送了信兒,恐還不知道呢,更何況邱思道。

邱思道一看見周少卿就明白了,這位可不是太子爺,哪兒不敢去啊,況慶福堂糾結各大葯號,今兒一早上才開始送葯,太子爺就到善堂來了,這由不得邱思道不往別處想,不過餘光看見胡家大老爺,心說,這事兒再壞,還有胡家頂杠呢,自己怕什麼。

想到此,忙磕頭道:「微臣遵照太子諭令著下頭人,搭建臨時善堂,用以隔離染了瘟疫的病人,卻到底人手有限,朝廷撥的銀子還未到,若搭建像樣的善堂,所費不菲,府衙實在沒有這些銀子可用,故此,只得用席棚代替,可城裡天天拖出來的病人,沒有幾十也有上百,根本放不下。」

太子道:「依著你說,放不下的就把活生生的人扔到義莊里燒了不成。」

邱思道忙磕頭下去:「微臣有失察之罪。」

鳳娣道:「我慶福堂願出一萬兩銀子,在城中各處搭建善堂,用以收容病患,我慶福堂醫館里大夫,可在善堂里義務看診,治瘟疫的特效藥定亂丹,已由松鶴堂跟各家葯號調配製成,一會兒分發給大家,照著吃法服用就是。」

胡大老爺道:「我松鶴堂也出一萬兩。」我出五千,我出三千,我出一千……不一會兒竟湊出來數萬銀子,莫說搭建善堂,就是蓋廟都夠了。

太子道:「慶福堂,松鶴堂,一片濟世丹心,讓人欽佩,待本宮回京定奏報皇上,以表彰兩位之功德。「鳳娣跟胡有康忙跪下謝恩。

鳳娣道:「稟告太子爺,雖則定亂丹可治此瘟疫,首要一樣還是衛生,剛瞧見,這裡的百姓就吃那邊兒水坑裡積下的雨水,那水早已污了,吃下去有害無利,草民建議,這些人先挪到城東的藥王廟裡去,那藥王廟前後空地頗大,可搭建臨時頂棚,以安置病患,等城中各個善堂搭建完畢,再逐一分出去更妥當。」

裴文遠忽的開口道:「你說的輕鬆,這些得的可是過人的瘟疫,都弄到城裡去,傳播開來,卻如何收拾,況,太子爺金尊玉體,若有個閃失,你慶福堂可擔待的起嗎?」

鳳娣看了他一眼,心說,行啊,這才幾天成精了,鳳娣道:「照著裴大人的話,太子爺是金尊玉體,輕忽不得,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十年苦讀,一朝金榜,難道就忘了咱們皇上經常說的一句,民為重,君為輕,咱們萬歲爺尚且如此,你裴大人這麼說的意思,是想告訴大家,皇上的話錯了嗎?」

「你……」裴文遠臉漲得通紅:「我,我何時說皇上錯了,你,你莫血口噴人。」

鳳娣道:「明明是你說的,剛才這兒的人可都聽見了,怎麼,堂堂的裴大人想抵賴不成。」

裴文遠忙跟太子磕頭道:「太子爺,微臣並非此意。」

太子心裡暗笑,這裴文遠笨嘴拙舌的,偏還跟這丫頭耍嘴皮子,能有好兒嗎,不過瞧了丫頭一眼,不禁道:「那你剛的話是何意?」

裴文遠忙道:「為官者當以民為先,天下為先,先天下憂而憂,後天下樂而樂。」

鳳娣忽的抱拳對裴文遠深深一躬到底道:「草民剛才真是誤會裴大人了,這裡給裴大人賠禮了。」說著轉向太子爺道:「既然裴大人如此高風亮節,草民這裡有個不情之請,不若讓裴大人這幾日就在善堂裡頭守著,這樣才能更好的以民為先,天下之憂。」

裴文遠一聽,臉色陡變,剛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那些話扔出去,怎麼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太子爺暗笑,揮揮手道:「裴大人真乃為官表率,等本宮回京定報於皇上,給裴大人請功。」

裴文遠吶吶道:「不敢,不敢……」

鳳娣目光閃了閃道:「太子爺您有所不知,不止裴大人是為官表率,草民還聽說裴大人的母親也是忠義節烈,心底善良之人,自從城中鬧了瘟疫,常去善堂送水送飯的。」

太子爺點點頭道:「果真有其母才有其子。」

裴文遠臉色難看的不行,瞪向鳳娣,鳳娣瞅見沒人看過來,沖他做了個鬼臉,正落在周少卿眼裡,不禁嗤一聲笑了出來,暗道,還說她放過裴文遠了呢,不知怎麼又想了起來。

太子爺瞥了他一眼暗暗搖頭,看向地上的邱思道,臉色一沉:「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把這些老百姓先安置在藥王廟裡,速速搭建善堂。」

邱思道忙磕頭起來,指揮差人兵士安置老百姓,眾人簇擁著太子回了行苑,太子留下鳳娣跟松鶴堂的胡有康道:「你們兩個葯號的斗葯之爭,可還未分出勝負呢,既請了本太子出來主持公道,不若擇日再斗,總要分出勝負才是。」

胡有康忙道:「太子殿下,不用再斗,我松鶴堂輸了。」

鳳娣忙道:「老前輩客氣了,至多算個平局罷了,哪有輸贏之說。」

太子道:「這麼說,不用再鬥了?」

兩人忙道:「不用了。」

太子笑了起來:「俗話說的好,冤冤相報何時了,倒不若一笑泯恩仇,從此松鶴堂跟慶福堂同在江南,百姓才能多多受惠。」兩人忙謝了太子點撥。

因研製出了治瘟的特效藥定亂丹,各大葯號又免費發放,出銀子在四城搭建了四座善堂用以收容治療病患,同時,太子爺下令,各處善堂新立了管事,若有罔顧人命者,一經發現立斬不赦,江南各級官員,有趁機斂財禍害百姓的,一經發現,罪加一等,有趁瘟疫謀利的商家,一經發現,抄沒家產,滅九族,這樣的嚴令下來,江南各處立時便安穩下來,誰也不敢頂風作案,不出一月,肆虐的瘟疫便得以控制。轉眼七月過去,太子回京,周少卿卻留了下來。

杭州灣觀潮亭,四角的八隻氣死風燈,把觀潮亭照的異常明亮,半夜觀潮,是鳳娣上輩子也沒機會天的事兒,事實上,上輩子她也只看過一次,還是離著老遠,且江邊的人比潮水還多,即使再壯觀,也大打折扣,哪裡有現在這種,簡直就是超級VIP的享受。

她,周少卿,許慎之,加上安子和,坐在這錢塘江畔的觀潮亭里,一邊兒喝酒,一邊兒觀潮,真乃天下至美之事。

安子和道:「今天的月色好,正宜觀潮。」

鳳娣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我以為少東家腦子裡都是醫書呢,原來也知道這錢江潮。」

安子和道:「東坡居士有詩云,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還有誰不知這錢江潮呢。」

許慎之笑著瞥了鳳娣一眼,跟著打趣道:「我以為大公子腦子裡裝的都是銀子呢,原來也知道錢江潮。」

鳳娣白了他一眼:「銀子怎麼了,沒銀子你能坐在這兒啊,那些一睜眼就奔著三餐嚼穀兒一家溫飽的漢子,哪有心思看什麼錢江潮啊。」

許慎之給她一句話噎住,指著她半晌兒方道:「好男不跟女斗。」又跟少卿道:「你也不管管她。」

鳳娣臉一紅:「胡說八道。」別過臉去不看他了。

周少卿低笑一聲,忽想起去年這時候,自己見她一面都難呢,白等過了重陽,才在兗州府她的宅子了,過了回節,記得自己去年還感嘆,中秋團圓,重陽歸家不知她心裡可有自己,今年,雖差點兒生死相隔,卻終於守在了一起,從六月到七月,從七月到中秋,雖未說清道明,兩人如今的境況,想必也用不著再說什麼,或許再等等,過年開春這丫頭就再也別想跑了,。

忽聽隱約傳來沙沙聲,安子和道:「漲潮了。」不多時只見水面上遠遠一條素鏈隱約而來,時有時無,時斷時續,不一會兒,便聽千軍萬馬呼嘯而來,潮頭打碎了滿江月色,迸發出千萬點銀光灑向江面,跟潮水混在一起,衝起一個數丈的潮頭,落下去,下一個潮頭又翻湧上來,水浪滔天,再不復見剛才的月色,不多時退下去。

許慎之嘆道:「倒要謝大公子來江南開鋪子,不然啊,想必今年又瞧不見這錢江潮了。」

鳳娣奇怪的道:「怎麼說,莫非我不來這錢江潮還能不漲潮了不成?」

許慎之正兒八經的道:「漲潮是要漲潮的,只不過大公子不來,少卿也就不來,少卿不來,我自己一個人來了有什麼趣,如此一來,豈不要謝大公子嗎,少東家,我說的這話可有理兒嗎?」

安子和愣了愣,傻傻的點點頭:「是要謝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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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娣瞪了他一眼:「有你什麼事兒啊,少跟著添亂。」忽想起一事道:「明兒少東家回京,可否從冀州繞一趟,我給姐姐和書齊買了些東西,煩勞少東家幫我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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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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