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前度婆媳
勸慰楊氏的是兒媳裴氏,楊氏聽到兒媳的勸慰,眉頭反而皺的更緊,對裴氏道:「你畢竟年輕,有些事不懂,她能明面上待我們為禮,可這背地裡要做事,誰能阻止?那種殺了你還要你贊一句賢良淑德的人,我又不是沒見過?」
裴氏的眉也不由微微一皺,接著就嘆氣:「可我們家現在,還有什麼能讓……」
英國公府的主人們被流放,這一路上的折磨下來,從人和主人們大多染病,去到流放地后,又被驅趕去做活。女人們還能去做點輕省的,男人們就全都是去做重活。休說他們還病著,就算是當日身體好的時候都受不了。
這樣一來,男人們大多漸漸沒了,女人們也熬不得這些辛苦,去得時候連主人帶從人,也有四十來口,等到赦免的詔書來到流放地,連主帶仆只剩下九個人。
除了楊氏和裴氏,就剩得一個孫兒兩個孫兒,另外四個都是年紀老邁的僕人。此刻楊氏聽的裴氏這話,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你要曉得……」
楊氏話沒說完,就有內侍走到楊氏婆媳跟前行禮:「可是兩國夫人?聖人有詔,你等且隨奴來。」
楊氏深吸一口氣,面上露出端莊神色,跟隨內侍邁進宮中。
昭陽殿內,胭脂看著楊氏婆媳走進,露出笑容。這笑容很恰當,卻讓楊氏微微一愣,當年胭脂初嫁過來時的情形猶在眼前。
楊氏一直不喜歡胭脂,覺得她不溫柔不順從不善解人意,完全就是個鄉下野丫頭,就算穿上幾件好衣衫,不過是沐猴而冠。
汴京城裡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們,永遠不會做胭脂所做的這些事情。當然,楊氏還嫌棄胭脂笑的太多。因此當自己的次子藉機要休掉胭脂時候,楊氏並沒出面為自己兒媳說一個字。此刻看著胭脂面上的笑容,楊氏竟有些獃滯。
還是她身邊的裴氏聲音稍微提高一些說妾參見聖人時候,楊氏這才回神過來,面前女子已經和原來不一樣了。不,眼前的女子和原來還是一樣的,她看來依舊那樣不馴服不溫柔,她的背永遠地挺的那麼直,她的眼神永遠都不懼怕,她的人那麼地……,讓楊氏形容不出來。
到了此刻,楊氏才明白,從一開始就看錯了這個女子。楊氏垂下眼,恭敬行禮:「妾參見聖人!」
「兩國夫人請起!」胭脂的聲音和原先沒有多大改變,楊氏聽不出裡面的改變,就像每個皇后一樣。女官上前扶起楊氏,端來椅子,楊氏辭謝過後也就坐在椅上。
裴氏忍不住往胭脂面上瞧去,儘管胭脂在汴京生活過很多年,但英國公府和胡府是沒來往的,裴氏在閨中時候,更是要和這樣人家的女兒距離拉的越遠越好。胭脂嫁入趙家之後,偶爾幾次應酬碰上,裴氏也沒多和胭脂說過話。
此刻在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裴氏對胭脂不由充滿了好奇。
這個在楊氏口中偶爾提起都充滿了厭惡的前妯娌,這個在汴京城內留下許多傳說的女子。這個讓楊氏心虛難安的女子,此刻坐在那裡,翟衣雙佩,笑容和煦,彷彿她天生就該坐在這裡,不帶任何一點裴氏進宮之前,所想象的胭脂該有的局促。
「裴娘子下回來時,可以把孩子們帶來,我女兒她總是說,這宮中沒有多少人可以陪她玩耍!」胭脂的話打斷了裴氏的思緒。裴氏急忙起身行禮:「聖人厚愛,妾不敢推辭,只是妾的女兒病了,等身體復原一些,再行進宮。」
「你們這一路,可熬了許多辛苦!」胭脂話裡帶著嘆息,楊氏已經立即道:「不敢稱辛苦,不過是……」
胭脂已經抬頭笑吟吟地看著楊氏,楊氏的話不由停在那裡。胭脂瞧著楊氏,又是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楊氏的心不由撲通撲通亂跳起來,想到這樣對答是不禮貌的,楊氏又急忙加了一句:「妾多謝聖人慈愛!」
胭脂輕嘆一聲,楊氏聽不出這嘆息是什麼意思,額上不自覺有了汗。
胭脂已經道:「母親非常惦記兩國夫人,來人!」宮女已經上前,胭脂道:「送兩國夫人和裴娘子,往太后那邊去!」
宮女應是,上前請楊氏婆媳離去。楊氏走出殿外時候回頭看了胭脂一眼,胭脂的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楊氏的腿不由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裴氏奇怪地看一眼楊氏,宮女已經扶了楊氏一把:「兩國夫人,請!」楊氏努力吸氣呼氣,對裴氏露出一絲笑容,裴氏卻從楊氏笑容里讀出一絲心慌來。裴氏也忍不住回頭望殿內一眼,此刻殿內只覺得空空蕩蕩,什麼都看不清楚。
楊氏走出殿時回頭后就差點摔下去的情形,胭脂已經看到,當日胭脂初嫁楊氏的高傲端莊猶在眼前。人還是那個人,支撐她的卻是別的東西,權勢金錢,甚或更多。沒有了這些,就什麼都不是。所畏懼的也是這些東西,權勢金錢。
胭脂輕聲嘆息:「她們婆媳出宮時候,派個御醫帶了藥材去!」宮女應是。等著胭脂的下一個吩咐,胭脂卻沒有說話,只是在那沉思。
寧壽殿中,柴太后看著楊氏,親自扶起她:「我一直惦著你們。」
「多承太后惦記了。」楊氏對著柴太后,雖然依舊恭敬,但沒有了對著胭脂時候不自覺的緊張。柴太后不由笑著讓她坐下:「和我說這些做什麼呢?快些坐下吧,官家以後,還要多用用這些人呢。」
「妾的孫兒還小,一時還不能為官家儘力。」楊氏話語恭敬,柴太后倒笑了:「記得以前,你和我之間,可沒有這麼客氣,那時我們雖也有君臣之名,到底還是……」
楊氏已經笑了:「過去的事提它做什麼呢?現在妾就想著,好好地一家子平平安安在一起,就是最好了。」
柴太后哦了一聲就道:「方才你們先從昭陽殿來?」楊氏沒想到現在連柴太后也和原來不一樣了,不那樣拐著彎兒地問話,不由微微一愣。
裴氏倒笑了:「是,太后,妾等先去見了聖人,聖人她對妾等……」裴氏停一停才道:「很慈愛!」
「聖人素來就是這樣,想說什麼就是什麼,想什麼也擺在臉上。你又何必把過去的事放在心上?」柴太后已經明白楊氏的局促從何而來,安慰著楊氏。
「是,聖人是慈愛的,不過都是妾的……」楊氏習慣地又要說這樣的話,柴太后已經嘆一口氣:「你啊,不懂很多事。」
楊氏又應是,柴太后輕聲道:「若真是那樣的人,當日怎會在你家就?明明不是這樣的人,你偏偏要去把她想成那樣的人。要我說句不客氣的,你這麼些年白活了。」
這一句話十分不客氣,楊氏的整個臉都漲紅了,柴太后輕輕搖頭:「你細細地去想,是不是這個理?況且若真是這樣的人,也就不會遇到那樣的事了。」
楊氏垂下眼:「是!」
柴太后又對裴氏道:「說來,我也是這些日子才想清楚了,什麼最要緊,就是信最要緊。若是君疑心著臣子,臣子難免會生出別樣心思。反過來也是一樣的。於是就做出許多的事,生出不少是非。官家召回你們,並不是因為少個出氣的人,要召回你們出氣的。不然,讓你們在流放之地不好嗎?」
裴氏立即起身跪下:「太后說的是,妾等想左了。」
柴太后看向楊氏:「別的我不敢說,有句話我還是敢擔保的,我的兒媳,雖然是個女子,胸襟卻不輸給男子,甚至有些地方還勝過男子!」
楊氏漲紅著一張臉也起身跪下:「太后教訓的是,妾……」
柴太后又搖頭:「不過是說幾句話罷了,何必要跪來跪去?你我相識多年,我又何曾讓你拘過禮?我不會這樣,我的兒媳,自然也不會這樣。」
楊氏又應一聲是,這才站起身。柴太后輕輕搖頭,很多事,已經變了,但很多人並沒有變,但願楊氏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
楊氏婆媳領了宴也就告退出宮,柴太后看著殿內擺設,手捻起一串佛珠,趙嫣已經走進來:「祖母是要念佛嗎?」
「不是要念佛,只是沒有事,捻佛珠打發時候呢!」柴太后笑著對孫女說。說著柴太后就往孫女身上瞧去,今日的孫女似乎有些不大高興。
趙嫣點頭,站在柴太後身邊:「祖母,有件事,我不大明白呢。」
柴太后看著孫女黑白分明的眼:「不明白,你就來問祖母?」趙嫣點頭:「就是今兒我午睡起來,本來想去尋娘,可聽說娘有事,我就去花園玩。玩了會兒沒有意思,就想回去,聽到有人在那說話,我就想走過去嚇他們一跳,結果就聽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