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天家無情
趙嫣的眉皺起,柴太后把孫女的手握緊:「他們說什麼了?」趙嫣想了想才道:「他們說,今兒進來的是楊氏婆媳,只怕會被娘借故斥責,甚至還說,說就算現在不會,等到以後也會這樣。這座宮殿內長大的人,都會變的。」
「是誰說的?」柴太后雖然明知道趙嫣不會說出來,也要問一問,趙嫣的眉頭還是緊皺:「祖母,誰說的又有什麼要緊,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在這個宮殿內住久了,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比如說為了皇位殺了自己的父親兄弟?」如果是這樣?趙嫣臉上的歡笑已經不見了,換上的是那種憂傷。
「嫣兒,祖母也是在這裡長大的。」柴太后語氣輕柔地道,趙嫣眼裡又閃出光,柴太后把趙嫣的手握在手裡:「嫣兒,人最要緊的,不是榮華富貴,不是權勢滔天,而是心裡在想什麼?若是被榮華富貴迷了眼,別說皇家,就算是那小家小戶,地無一畝房無一間的,還為了件新衣衫吵架呢。」
「我的新衣衫很多,誰要和我要,我都不會和她吵架的。」趙嫣的話讓柴太后又笑了:「一件衣衫也好,一個天下也罷,都是如此。若兄弟手足之間,心平氣和,那小家小戶當然也會有解衣推食之舉。若兄弟手足之間,一心只想著必要把誰踩下去,那自然就是手足不是手足,甚至為了爭奪,做出許多大逆不道的事!」
說著柴太后臉上又現出一絲傷悲,自己的侄兒殺了自己的兄長,為的皇位,乃至隨後發生了許多事情。柴家有兒如此,又怎會守得住這基業?護得住江山?世人都愛說天家無情,可卻忘了天家也是家,是家人,怎能無情呢?
趙嫣伸出手替柴太后擦掉臉上的淚,柴太后低頭看一眼孫女:「祖母不是傷心,祖母只是覺得,若能早些想清楚這些事,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權衡利弊,左右為難,最後,不過是讓柴家失了天下。趙嫣點頭,趙捷的聲音已經傳來:「祖母的意思孫兒已經明白了!」
「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來了后怎不出來,躲在那做什麼?」趙嫣瞪大眼看著趙捷,趙捷笑吟吟地上前給柴太後行禮才對妹妹道:「我早來了,你和祖母說話時候我就來了。祖母所言,我心裡也想了很久。」
「你還是個孩子呢,這些道理,怎能隨便明白?」柴太后笑著拍了拍趙捷的手。趙捷已經淺淺一笑:「孫兒,其實不再是孩子了。」
身為儲君,未來天下要交到他手上,柴太后看著孫兒,露出喜悅的笑。
「嫣兒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今兒去和婆婆說了許多的話,回來又學給我聽。孩子們越長大,越懂事,我就越……」胭脂在那整理著趙鎮的衣衫,口裡說著。
趙鎮放下手中的奏摺,看向妻子:「你越什麼?」
「我們是如何得天下世人都知道的,全因柴家起了紛爭,兒子弒父,兄長殺弟。」胭脂的話讓趙鎮走到妻子跟前,握住她的手:「你也擔心這個?」
胭脂點頭,接著胭脂靠在趙鎮懷裡:「也許我不該擔心這個,畢竟我養的孩子我知道,可是等以後呢?」
「胭脂,你……」趙鎮想說什麼又不好說出來,胭脂已經對趙鎮一笑:「是啊,我變了,原先我都不在意這些事,可我一想到以後我的後人,也許會和柴家郎一樣,就感到有什麼東西在我心裡啃。」
「我明白,不如我們出宮走走!」趙鎮的話讓胭脂驚訝:「出宮?去哪裡,再說這都晚上了,難道還要排什麼儀仗?」
趙鎮搖頭:「你難道忘了,還有一種叫微服私行,我們悄悄地出去。你想帶孩子們去岳母家,就帶去岳母家,我去別家!」
「你要去哪家?」胭脂好奇地看著丈夫,趙鎮神秘地一笑:「我要去趙先生家裡。胭脂,我只能和你說,在我所能想到的地方,我去做努力。」
胭脂不由一笑,命宮女去把孩子們都喚來,當聽說要微服出宮時候,趙嫣頭一個就笑出聲:「這最好了,娘,我要去見外祖母,還要去……」
「姊姊就惦記著玩!」趙迅有些困了,揉著眼睛說,但馬上又說:「我也要去外祖母家。」趙鎮伸手摸摸小兒子的頭,見大家都換好衣衫,也就只帶了幾個親近侍從往宮外去。
此刻雖已入夜,但尚未到宵禁時候,街上的茶樓酒樓都賓客滿座,經過一個茶樓時,還能聽到裡面傳出說書先生的聲音。
胭脂面上現出懷念神色,當年的一切都又在眼前。趙鎮已經道:「我還記得那日你在茶樓之上的風采。胭脂,從那時起,你就進了我的眼,從此進了我的心。」
胭脂瞧向丈夫,還沒說話,趙嫣就問:「什麼茶樓,什麼說書先生,娘,什麼風采?」
「你啊,性子就是這樣!」胭脂捏下女兒的臉,馬車轉過一條大街,到了分叉路口,停在那裡,趙鎮下了車,帶上趙捷往趙朴府上去。
「為什麼哥哥和爹,不隨我們一起去外祖母家?」趙迅好奇地問胭脂。胭脂把小兒子的手拉過來:「迅郎,娘問你,娘疼不疼你?」
趙迅毫不遲疑地點頭,接著還要補上一句:「娘疼我,比疼姊姊還要多。」
趙嫣對弟弟做個鬼臉,胭脂眼裡的笑意漸濃:「迅郎,娘要告訴你,你和你哥哥是不一樣的,爹娘都很疼愛你,但很多事是不同的。」
趙迅眨下眼睛,接著點頭:「娘想說的,我或者現在不懂,但以後就懂了。」
「不管什麼懂不懂,我啊,這會兒就要見外祖母了。」趙嫣已經笑嘻嘻地把帘子拉起,就要跳下車。車外鄒蒹葭已經在等候,因為是微服,鄒蒹葭收到消息后並沒讓太多下人出來。
瞧見趙嫣想跳下去,有下人就想上前扶一下,見趙嫣笑嘻嘻地,又把手收回來。
「舅母!」趙嫣已經對鄒蒹葭笑眯眯地行禮,鄒蒹葭拉著外甥女,見胭脂帶著趙迅走下來,上前對胭脂道:「娘在房裡等著你呢。」
胭脂嗯了一聲,看著久違的胡府,緩步走進。
王氏的房裡燒著火盆,但王氏瞧見女兒,還是讓她趕緊上炕:「炕上暖和,還有嫣娘,你也上來暖和暖和。」
「我要和表妹玩!」趙嫣笑嘻嘻地給王氏行禮后就道。
鄒蒹葭曉得胭脂回來,是要和王氏說話的,聽到趙嫣的話就忙帶著趙嫣姊弟出去:「來,去舅母房裡,舅母給你們好玩的。」
屋內的下人也退出去,胭脂這才倒在枕頭上,抬頭看著這間屋子:「娘,我好累。」
「哦,我還以為你不會喊累呢!」王氏見女兒倒在枕頭上,自己也躺下去。縱然此刻胭脂已經是至尊,但在王氏眼裡,她還是那個在自己懷裡撒嬌的女兒。王氏伸手摸上女兒的臉,胭脂覺得母親手心的溫暖能讓人心暖。
「娘,只有你還像從前一樣待我,不管到什麼時候。」胭脂的話讓王氏笑了:「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你是我女兒,我從那麼小一個把你養大,又看著你嫁人生孩子,為你做那麼多的事。若是什麼國家制度君臣分別讓我不得親近你,那我也要去呸那些幾口。」
這就是自己的娘,不管自己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在她眼裡自己就是她的女兒。不管闖了多大的禍,如何地被人議論,都是值得心疼的。與之相比,什麼榮華富貴什麼尊貴不容侵犯,都是虛的,假的。
胭脂眼中的淚慢慢落下,王氏拿起手帕給女兒擦淚,卻沒有安慰她。
胭脂默默地流了一會兒淚才道:「娘,您曉得我在擔心什麼?」
「天家無情,連我這樣的人都聽過這句話,難道我還不曉得你擔心什麼?」王氏的話讓胭脂又笑了:「是啊,世人所尊的,不過是那把椅子罷了。今日楊氏進宮,看著她的戰戰兢兢,我突然覺得十分地沒意思。」
「胭脂,你也著相了!」王氏把女兒摟過來:「你只記得天家無情,卻忘了天家的人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就有喜怒哀樂。」
若只記得身份,只記得富貴尊榮,忘了自己是一個人,這才是可怕的事。胭脂瞧著王氏突然笑了:「娘,我的確是著相了!」
「既然曉得自己著相了,就好好地睡一覺,等明兒一早起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王氏的話讓胭脂露出笑閉上眼。
王氏的屋子裡陳設簡單,也沒有焚香,胭脂卻睡的很沉。王氏看著女兒沉睡的臉,給她把被子蓋上,孩子什麼時候都是自己的孩子。
「官家這一問,算是防患於未然!」趙朴雖驚訝趙鎮父子夜裡來訪,但還是把兩人請到裡面,聽到趙鎮的問話,趙樸直接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