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弟弟

「你們騙人，我不相信。」短暫的沉默之後，是杯碟破碎的聲音。淳一從座位上騰地站起來，慌亂之中將桌子上的東西碰到了地上。

「兒子……」涼宮沙想去拉住他，卻被躲開了。

「姐，這兒一點都不好玩，我們回家。」淳一拉著迦葉的胳膊，想將她從椅子上扯起來，可迦葉卻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媽媽，這是怎麼回事呀。」小謹輕輕的扯了扯井上初「我沒有聽錯吧，爸爸說，迦葉就是當初的靈姐姐嗎？」

「沒錯，她就是靈。」井上初盯著那個沉默不語的少女，她的表情有點奇怪，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哥哥，這事你之前知道嗎？」想起美作玲最近的表現，小謹懷疑，哥哥早就認出了迦葉。

「沒錯，我早知道她是誰。」迦葉的反應讓美作有些擔心，她平靜的有些駭人「迦葉，父親剛才說的一切，你可聽明白了？」

「迦葉……」涼宮夫婦心裡也沒有底，不知道女兒是否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對她而言，那樣的事實無疑是殘忍的。

明白？怎麼會聽不明白呢？她聽得可是清清楚楚。

妻子遭到歹人襲擊喪命，小女兒走運，藏在衣櫃里保下一命，但卻也因為受驚過度失去記憶，失去言語能力。為了讓女兒恢復健康，身為父親的人忍痛送走女兒，讓她在一個更平靜的環境中成長，直到十八歲成人。

聽上去，她的父親還真是位慈愛的父親，忍受著妻子離世的悲傷，還要忍痛送走女兒，他還真是偉大啊！

迦葉在心中冷笑，可若不是你背叛母親，我們又怎麼會有如此悲慘的下場。

「迦葉，我知道一時間你很難接受，不過請相信我，這都是事實。」美作彥對她伸出手「靈，是時候該回家了，女兒。」

是呀，是該回家了，父親大人，只不過……

看了看身邊不安的弟弟，只不過，不是現在。

【淳一，我們回去了】

迦葉拉起弟弟，離開了桌子。

「靈，你要去哪裡？」美作玲跑過來擋在兩個人的面前。

迦葉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比劃了一個動作，便頭也不回的拉著淳一離開了。

「她說什麼？」美作家能知道迦葉在說什麼的，也就只有美作玲了。美作彥不得以，只能求助於自己的兒子。

「靈說，她要回家。」

「彥，我們也走了，你也不用太擔心，換做誰聽到這種事情，也不可能一下子接受，給孩子們點時間吧。」涼宮夫婦擔心兩個孩子，也匆匆起了身。

「麻煩你們夫妻了，一定勸勸迦葉」美作彥臉上掩不住的失望「請務必告訴她，我們愛她，希望可以一家團聚。」

小哲一直在旁邊冷眼觀瞧，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今天晚上還真是雞飛狗跳。

半夜，天空中飄下雨滴，迦葉站在窗前，望著路燈下停的那輛黃色跑車，它已經在那裡停了很久了。

剛剛哄淳一睡下，這傢伙從回到家就一直在哭，拉著她一刻也不肯鬆手，好像她會隨時消失不見一樣。

回頭看看床上躺著的傢伙，臉頰上還有殘留的淚痕，有些心疼的搖了搖頭。今天真正受打擊最大的，並不是身為當事人的自己，而是弟弟淳一。

窗外雷聲轟鳴，雨點越來越大，路燈照在跑車的擋風玻璃上，散發著奇異的光影。

哥哥，到底是不放心，跟著過來了。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要知道，她最終都會選擇回去的。

手機上最後一條簡訊，是小哲剛剛發過來的，只有一句簡短的話：今晚，真是一場好戲！

好戲嗎？是啊，今晚，主角都到齊了！

放下窗帘，悄悄的爬上床，躺在弟弟的身邊，雖然根本就睡不著。

睜著眼睛，一直等到天光放亮，樓下傳來乒乒乓乓鍋碗瓢盆的響聲，迦葉才坐起身來。看了看旁邊的時鐘，五點半。

淳一還在睡，沒有要醒的樣子，大概是昨天哭累了。不過，再不去，可要遲到了。雖然有些不忍，迦葉還是用力推了推他。

床上的人有些不情願的睜開眼睛，兩隻眼睛腫的像桃核一樣「姐……」

【起床了，懶豬，想上學遲到嗎】

不客氣的一腳把弟弟踹到了床底下

「啊，疼……」淳一摔了個結結實實，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醒了就去洗漱】

走到窗前，拉開窗帘，屋子裡立刻亮了起來，外面，黃色的跑車還在。

「我今天不想去上學了」淳一抱著被子又想爬到床上去。

【為什麼】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多大的人了，還這麼無理取鬧】迦葉奪過弟弟的被子，瞪了他一眼。

「我哪裡無理取鬧了，只要我一去學校，你就會跟外面的那個傢伙走，對嗎？」淳一的眼睛又紅了，聲音沙啞的對迦葉喊著「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就是不要去上學！」

想哭，卻也想笑。迦葉抱著被子，看著賭氣賴在床上的傢伙。可愛的弟弟，以為時時刻刻守著她，她就不會離開嗎？

【誰說要走了】拉了拉床上的人【你要是擔心的話，大不了我陪你去上學總可以吧】

「你陪我去立海大？」

【是呀是呀】迦葉點點頭【我陪你去上學，然後晚上再一起回家】

「姐，你是我姐姐，永遠都是，誰也不能搶走你。」淳一抱住迦葉的腰，像個孩子一樣，腦袋靠著她的懷中。

安撫了弟弟好一陣子，他才點頭答應去上學。姐弟兩個人洗漱完畢，一起下了樓。

涼宮沙已經做好了早餐，涼宮弘亦如往日，坐在沙發上看晨報。大家就好像有默契一般，誰也沒有提昨天晚上的事情。

【媽嗎，我今天陪淳一去上學，您幫我跟學校請個假吧】

「晚上早些回來，兩個人一起。」涼宮夫人並沒有多問，兩個孩子都是一臉疲憊，真是難為他們了。

走出家門之後，迦葉才發現，原來停在自家門口的，不僅僅只有美作玲的車，不遠的地方，還有一輛黑色的轎車，是昨天晚上的那些車裡的一輛。四個黑衣墨鏡男就站在車外，看到迦葉，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

「姐，他們想要做什麼。」淳一皺著眉頭，扯了扯她。

「靈，你終於出來了。」美作玲也從車裡走了下來，臉上帶著有些疲倦的笑「可以跟你談談嗎？」

「我們沒有什麼和你要談的」淳一將姐姐拉到自己身後，仰頭瞪著美作。

「小子，走開，我要和我妹妹說話。」

「誰是你妹妹，這裡沒有你妹妹。」淳一像母親護小雞一樣，護著迦葉「不准你靠近我姐姐。」

「讓開，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

「你敢！」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對上了。

看到弟弟因為激動，而渾身都在顫抖，迦葉心疼的把他攬在懷中。夠了，這兩個人，無論那個傷心，都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靈，跟我回家吧。這十年來，哥哥每天都盼望著，盼望著你可以再回到我身邊。」美作的聲音沙啞，眼圈紅紅的「我已經失去了母親，不可以再失去妹妹，我真的，真的不能沒有你。」

哥哥！迦葉微微皺了皺眉。一直以來，她以為那件事情受傷害最深的是自己。可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原來，最受傷害的其實是哥哥。她只是失去了母親，可哥哥，卻同時失去了母親和她。

「跟我回去吧，靈，跟我回家吧……」

那麼卑微的請求，捨棄了所有的傲氣，那樣的哥哥，迦葉只能望著他，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裡涌了出來。

【可是，我什麼都記不得了，這樣的妹妹，你也需要嗎？】

「要，我要，即使你不記得我，只要我記得你就好了。」

即使她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美作靈嗎？迦葉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哥哥眼中的那份渴望。

「姐姐，我們要遲到了。」懷裡的人拉了拉她「我們走吧。」

「不要，不要走。」美作對他搖著頭「靈，不要走……」

【也許，過幾天，一起去見見媽媽吧！】

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弟弟，今天，她還有其他的事情。離開之前，不想再有遺憾，所以，今天一定要快樂的度過。

「恩，我等你。」既然她願意去見媽媽，就證明她接受這個事實了吧，看了看抱著妹妹的男孩，美作終於轉頭離開了。

神奈川的海，有一種神奇的魅力，總能撫平人浮躁的心，金色的沙灘，讓人覺得猶如身在夢中，一切煩惱都可以煙消雲散，就那麼靜靜的，投入它溫柔的懷抱。

把弟弟送到學校之後，迦葉便一個人來到了海邊。索性，找了個沙子比較細膩的地方，甩掉鞋子，躺在沙灘上曬起太陽來。早上的太陽還不是那麼強烈，照在身上，暖暖的，溫度剛好。

一夜沒合眼的她，慢慢感覺到濃厚的困意，知道那些黑衣人還跟著她，便安心的睡著了，真的，有些累了。

睡夢中，隱約聽到有人在周圍走動，小孩子嬉笑的聲音，唱歌的聲音，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直到有什麼東西滴在她臉上，涼涼的。

迦葉緩緩的睜開眼睛，頭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把大遮陽傘，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強烈的陽光被傘擋去了不少，怪不得她都沒有感覺到很熱呢。

「姐姐，你睡覺流口水啦。」旁邊，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跪在地上，一手拿著冰激凌，一手指著迦葉的臉，咯咯笑個不停。

剛才遞到臉上的水，不是別的，正是小女孩手中冰激凌溶化，落下的奶油。

……迦葉愣在那裡，不知道是該去擦臉頰上的奶油，還是該去擦嘴角的口水。

幸好呀幸好，周圍沒有熟人，不然這臉可丟大了。用袖子胡亂在臉上擦了幾下，迦葉這才故作鎮定的對小女孩笑了笑。

「嘿嘿，姐姐，你上當了。」小女孩笑的更歡暢了「根本沒有口水啦，我是騙你的。」

……現在的小鬼，都這麼難纏嗎？滿頭黑線，突然覺得自己的弟弟可愛多了。

「姐姐，快起來吧，陪我一起玩吧，我一個人好無聊呀。」小女孩拉著迦葉的衣服，就想把她扯起來「你怎麼都不說話，不會生氣了吧，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啦。」

繼續表示無奈，小孩子都是魔鬼。迦葉自己坐起來，對女孩笑了笑，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擺擺手，表示自己不能說話。

「啊，原來你不能說話呀。」小女孩很聰明，一看就明白了「恩，你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所以不能說話了。」

迦葉點了點頭

「恩，姐姐真可憐。」小女孩同情的看著迦葉，似乎在想什麼，之後，就見她拍了拍迦葉的肩膀，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安慰道「沒事的，不怕不怕，媽媽說，現在醫生都很厲害，什麼病都可以治好，姐姐有一天也可以治好的。」

好像害怕迦葉不相信她的話，女孩還鄭重其事的搬出證據來「我哥哥曾經就得了很嚴重的病，住了好久的醫院，可後來還是康復了，你要相信醫生。」

你要相信醫生？迦葉被小女孩最後一句話逗樂了，這小姑娘模仿的語氣還真的好像。似乎醫院裡每個醫生，都會這樣向病人保證，不過他們又真的有幾分把握呢？

「走，姐姐，我請你去吃冰激凌」女孩從裙子口袋裡掏出幾個硬幣「看，我還有好多零用錢呢。」

【還是姐姐請你吃】迦葉在沙子上寫下幾個字。

「真的，那我要吃香草冰激凌。」小女孩還真不客氣，見有人要請客，又把零錢放進了口袋了「香草冰激凌，可以讓人充滿力量哦。」

這話，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呢？迦葉忽然把眼前的小女孩和另一個人聯繫在了一起，不會這麼巧吧。

掏出手機，給淳一發了條短息：淳一，放學後來海邊吃冰激凌吧！記得叫上幸村學長哦。

中午，幸村精市和淳一來到海邊的時候，就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並排坐在沙灘上，手裡都抱著一大桶冰激凌，正吃的歡樂。

「阿市，淳一哥哥，你們來了呀。」看到兩個人，小姑娘歡樂的跑了過去。

「瘋丫頭，今天沒闖禍吧。」幸村溫柔的抱住小女孩。

「阿市，阿市，有漂亮姐姐請我吃冰激凌呢。」小姑娘指了指仍舊坐在地上的迦葉「漂亮姐姐不能說話，可是人很好，陪我玩了一上午呢。」

幸村當然早就看到了迦葉，她抱著一大桶冰激凌，坐在太陽傘下，身上沾滿了沙子，看來剛才沒少被自己的妹妹折騰。

【嗨】迦葉對他揮了揮手

「你怎麼會來立海大，今天不用上學嘛？」抱著自己的妹妹，走了過去。

【逃學呀！】

在沙地上大大寫下逃學兩個字。

「哦，姐姐不是好學生，竟然逃學。」被小姑娘狠狠鄙視了「不過，漂亮姐姐認識哥哥嗎？」

「她是我姐姐啦，早櫻。」淳一也走了過來。

「咦，漂亮姐姐是淳一哥哥的姐姐？」小女孩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移來移去「可是兩個人長的不像呀。」

長得不像嗎？也是，畢竟不是親兄妹，迦葉和淳一臉上的表情都微微變了變。

「不過，漂亮姐姐和淳一哥哥都是好人，早櫻喜歡。」小女孩親密的抱住了迦葉。

「才一個上午，兩個人就相處的這麼好了嗎？」幸村笑了笑「迦葉真是了不起，身為哥哥，我有點嫉妒了。」

【怎麼會】迦葉不要意思的擺了擺手。

「哥哥，我喜歡漂亮姐姐，不代表我不喜歡你了呀。」早櫻露出頭來「不管什麼時候，早櫻最喜歡的都是哥哥。」

「是嗎，那哥哥放心了。」幸村扯了扯妹妹的小辮子「因為是兄妹呀，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吧。」

「恩，就是，就是，哥哥永遠愛早櫻，早櫻也永遠愛哥哥！」女孩仰著秀氣的小臉，滿眼光彩。

兄妹啊！淳一偷偷的看了看姐姐，不知道想到什麼，眉頭微微皺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