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祭奠

怎麼也沒有想到，父親會將母親安葬在那個地方。當從哥哥的口中，聽到母親的安葬之所時，迦葉的心緊緊的揪在了一起。櫻園，那座美作家位於郊外的度假莊園，也是母親被殘忍殺害的地方。

「靈，我們今天還是別去了吧，天色已經晚了，郊外也不是太安全。」

「靈，晚上山上天氣涼，我害怕你再著涼，我們還是改天去吧。」

本來，聽到她要去看母親，哥哥還很高興。可等車行駛在路上，他卻又猶豫了，說了許多話，似乎要打消她去見母親的念頭，這讓迦葉有些不知所謂。

【你不想讓我去嗎？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誤會。」美作忙解釋「我……我只是……我只是擔心你到了那裡會害怕。」

【為什麼？】

「這……」美作似乎不太願意將下面的事情告訴迦葉「靈，也許你忘記了，當年母親就是在櫻園被人槍殺的。那個時候你也在，躲在廚櫃里，目睹了一切。」

【你害怕我到了那裡想起以前的事情？】

迦葉很快就意識到了哥哥在擔心的事情。

【可那樣不是很好嗎？我可以記得自己究竟是誰，而不用總是由別人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我是希望你可以記得自己是誰，可卻不想讓你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美作搖了搖頭「曾經，就是那些，讓我失去了你。」

【可如果我不記起那些可怕的事情，那也許永遠不會想起我就是美作靈】

「沒有關係，只要我知道你是誰就可以了。」溫柔的手掌落在迦葉的頭上「只要我知道你是我妹妹，就夠了。」

記憶怎麼能由我們控制，有些事情，該記起來的時候自然會記起來，阻止不了；不該記起來的時候，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也不會記得，勉強不得。迦葉嘆了口氣，默默的低下了頭。說實話，她心裡也沒有底，她真的還能踏進那個地方嗎？

櫻園，那曾經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如今卻敗落的只剩下了荒涼。昔日漂亮的雕花大門銹跡斑斑，無人照料的院落，野草叢生，漂亮的樓房也被爬山虎所佔領，再也看不清它本來的面貌。

車子在門外就停了下來，美作按了兩聲喇叭，過了很長時間，就見院子里，一個駝背老人慢慢的走過來。

「他是這裡的看門人，自從母親出事之後，這裡就沒有人住了，原來的僕人也都撤走了。阿伯原本就是母親家的人，母親嫁給父親的時候，陪母親一起到了美作家。後來父親將母親安葬在這裡，說要留一個守園人，阿伯就主動要求留了下來。」美作指了指那個老翁，給迦葉介紹道「阿伯人很好，這裡平日多虧他在照顧。」

老人有些吃力的推開沉重的大鐵門，本來它們是可以自動開啟的，可因為年久失修，已經失去了本來應該有的功能。

美作放慢車速，開進了院子，車子在老人身邊停了下來。

「少爺，又來看夫人呀。」阿伯一臉笑容，額頭上的皺紋堆在一起，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

「今天帶小姐來見見母親。」美作身體往後仰了仰，露出副駕駛座上的迦葉「阿伯，還能認出她是誰嗎？」

因為年紀大了，老人的眼睛已經花了，看人有些不清楚。他眯著雙眼，盡量湊近，想要看清楚少爺旁邊的女孩是誰？

突然，阿伯睜大了眼睛，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迦葉「她……她……夫人。」

「靈，看吧，阿伯也覺得你像母親。」美作胳膊搭在迦葉的肩膀上，有些驕傲「阿伯，還記得我妹妹靈吧。」

「二小姐嗎？」阿伯像是突然憶起了這麼個人「啊，二小姐回來了？」

「父親要接靈回家了，我今天來帶她見見母親。」美作點了點頭「你去給我們準備點茶，靈一放學我們就過來了，連口水都還沒喝呢。」

「好，我這就去。」老人看上去有些激動「少爺，小姐，你們先到屋裡坐呀。」

「屋裡我們就不去了，我們想直接去見母親，你把東西送過來吧。」

「好，好！」阿伯不住點著頭，眼底似乎還閃著點淚光「夫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車子放在別墅的前面，迦葉便和哥哥下了車，沿著旁邊的小路往後院去。院子里還算是乾淨，就是有些冷清，草地里的草因為沒有人修整，長的有些高，讓路多少有些難走。

原來的時候，後花園種著許多花木，如今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座墓碑，孤零零的矗立在草坪上，顯得有些突兀。

再走近些，便看到了墓碑上，母親略帶微笑的照片。

「媽媽，我帶妹妹來看您了。」美作將迦葉往前推了推「您看，靈已經長大了，您的女兒終於長大了。」

迦葉望著照片中母親的臉，此刻的心情是複雜的，這是她第一次到母親的墓前參拜，身為子女，她內心的愧疚，沒有人可以體會。

伸手輕輕摸了摸墓碑上母親的臉，手指觸碰到的是一片冰涼，媽媽……

「我說過，你和母親長得很像，這下你相信了吧。」美作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取些東西，大概你也想和母親單獨待一會兒吧。」

這正是迦葉所期望的，她獨自一人坐在草地上，身體依靠在墓碑上，就好像依偎在母親的身邊，靜靜的閉上眼睛，聽著風吹過的聲音。

一直以來，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園子，十年前，她的記憶留在了這裡。

「小姐，來喝點茶水吧。」不知道什麼時候，阿伯走了過來，手裡端著茶盤。

迦葉睜開眼睛，對他笑了笑。

「這裡平時沒有人來，也沒有什麼好招待您的，您就將就一下吧。」老人倒了杯茶，放在了迦葉的手中。

手裡的茶水有點燙，她便放在了墓碑前的石台上。

「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其他人來了，除了少爺，都是些沒良心的東西。」老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站在迦葉的身邊，似乎在自言自語「不過，這樣也好，不會打擾夫人。」

聽這話的意思，父親也很少來看母親。也是，那個男人怎麼會來呢，母親就是因為他離開的。

「少爺可憐呀，這麼多年都一個人。」老人的聲音宛如沉重的古鐘，在迦葉的頭上回蕩「夫人剛走那會兒，家裡事情又多，根本沒有人顧及到他，小姐也不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每天只能一個人跑到這裡，抱著夫人墓碑，一言不發。這麼多年，除了小哲先生和少爺經常來看夫人，就再也沒有訪客了，就連先生，也沒有再來過。」

迦葉就這麼默默的聽著，一言不發，只是垂在地上的手，死死的攥緊了墓碑腳下的枯草。

從櫻園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害怕淳一看到不高興，迦葉讓哥哥送到路口，便打發他回去了。

剛走到家門口，就看到淳一一個人坐在花園裡的吊椅上，他不會是在等她吧。

【淳一，坐在外面做什麼？】

「我在等你。」淳一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過來一起坐吧。」

他不會是在生氣吧，因為她約了哥哥。迦葉擔心的走過去，坐在了弟弟的身邊。

「今天你和那個人出去了？」果然，一開口就提到了這個。

【我……】迦葉正要解釋，卻被淳一打斷了。

「她是什麼樣子，我指的是姐姐的母親，今天你去看她了吧。」

雖然不知道弟弟為什麼問母親的事情，不過迦葉還是照實說了。

【我們長的很像，看起來很溫柔的人，如果她還活著，一定會是位好母親。】

「那個人呢，那個叫美作玲的人呢？」

【他……】迦葉不知道怎麼形容哥哥，尤其是在弟弟的面前。

「姐姐，你還是在意他們的，對嗎？」淳一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真的捨不得姐姐，可看到姐姐為難的樣子，又討厭這樣的自己，所以，走吧，如果是姐姐希望的，回到那個家裡去吧。」

迦葉瞪大眼睛，不相信弟弟突然轉變了態度。淳一的意思，是說讓她回到美作家，她沒有聽錯吧。

「那天，看到幸村學長和早櫻，突然想到，如果姐姐的母親沒有去世，那個傢伙，一定會是個好哥哥吧。畢竟是親兄妹，而且那裡還有姐姐的親生父親，不可能不在意的。」

淳一聲音很低，好像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些話，迦葉看著弟弟，有些不忍。

「那個人說他已經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你，他其實挺可憐的。姐姐適應陪了我那麼久，也許我是該把你還給他了。所以，回到那個家裡去吧，我不會再阻止了，只要姐姐高興就好。」

淳一！迦葉的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他想了多久，才下了這樣的決心，明明剛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那麼激烈的反應。

輕輕的托起弟弟的臉，果然，那雙眼睛早就充盈著淚水。嘆了口氣，她真的好像告訴他，姐姐從來沒有想要離開過他，也從來沒有想要離開這個家。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就這樣以涼宮迦葉的身份在這個家裡過一輩子，永遠和他們在一起。可是她不可以，無論她的生命，還是她的人生，早已經不是屬於她的了。

【就算我回去了，也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雖然覺得這樣的話，在這時候說根本不可能撫平弟弟心中的缺憾，可她還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

【淳一，無論將來我在哪裡，你都是我弟弟，我都是你姐姐，這個，永遠不會變。你說的對，那個人畢竟是我的親哥哥，我不能不在意。可在姐姐心中，淳一也是我的親弟弟，所以，無論我是涼宮迦葉，還是美作靈，我都愛你。】迦葉摸了摸弟弟的頭，笑了笑【畢竟是姐弟，最愛的果然是你。】

血緣，不過是些會欺騙人的東西，真實的是彼此關懷，彼此愛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