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勾魂來電
西曆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
豪華郵輪鹿特丹之星號行駛在波濤浩淼的大海上,冷月斜掛波羅的海上空,船舷的燈光在海面上投射出一個個橢圓形的光影,刷成淡藍色的煙囪冒出的一絲絲白煙將朦朧了月影,,感覺夜色更美了。
艦首劈開被夜色染黑的海水,白色的浪花翻滾。欣賞了一天海天一色壯麗風光的乘客此時都已經酣然入睡,甲板下面舞廳的喧囂也早就結束,只有幾個侍應在收拾凌亂的場地。
唐毅獨自一人佇立在艦首,痴痴的望著遠方。那遠在萬里之遙的祖國,今夜該是如何一種慘烈的景象。
九一八,九一八!這是個中國人永遠難以忘懷的日子!那肥的用手一握就能出油的土地,那三千萬勤勞儉樸的同胞,將在整整十四年的時間裡,在倭寇的戰靴下被摧殘、蹂躪。
安娜靜悄悄的走來,將一件大衣披在唐毅身上。正入神的唐毅一直沒有發現她過來,直到身上多了件衣服,才反應過來,回頭對她點頭笑了笑,然後又望著遠方廣闊無垠的大海。
「想什麼呢?想家了吧?」安娜嫣然一笑,紅潤的小嘴叼上一支煙點著,塞到唐毅嘴裡。
唐毅對她這個親昵到讓外人誤會的習慣非常的不適應,但是也不好拒絕她的好意,也就沒說什麼,過了片刻問道:「安娜,你為什麼非要去中國呢?」
安娜鬆開暗黃色琥珀發卡,甩了甩頭伸開雙臂,任憑海風吹拂過身體,金色的頭髮像旗幟般飄揚,裙角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曲線完美的體態,凸凹有致的身材,波羅的海般湛藍的眼睛,高聳的鼻樑,金色綢緞般的長發,尤其是那兩條白皙、修長的腿和需要一般人仰視的身高,這是個能讓普通男人自慚形穢連接近她都會膽怯的女人,這是個已經可以用傾國傾城四個字形容的女人。中國的美女普遍是正面看很漂亮,但是側面看就有些差強人意了,畢竟黃種人臉部的輪廓不夠鮮明,顯得扁平不是很生動,但是俄羅斯的女孩則是側目比正面更有味道。
唐毅不禁感嘆老天如此不公,俄羅斯的男人嗜酒如命,又邋遢懶惰而且野蠻,而女孩則個個明艷動人又很勤勞、善良。照顧孩子、在田地和工廠勞動,還要伺候每天喝的醉醺醺的丈夫,俄國的女人過的真是不容易。蔣經國在謝可夫農莊的時候,如果不是一個叫沙於亞的老太太好心幫助了他,給他送了些黑麵包,又偷偷把自己捨不得吃藏了許久的紅糖化成水餵給生了重病的蔣經國,那恐怕就輪不到唐毅來救他了,估計早就在饑寒交迫中死了很久。離開蘇聯之前,蔣經國非要回去看看這位好心的老太太,唐毅死活不同意,為此蔣經國還和他慪了幾天的氣。
最好的女人和最猥瑣的男人降生在同一片土地上,真不知道老天爺到底是偏愛俄國人還是拿他們取樂。
安娜從唐毅嘴裡取下抽了一半的煙,放在自己嘴裡抽了幾口,噴出兩個看它們漸漸變大,然後邊緣變得模糊,最後消失在夜色中。
過來許久,安娜平靜的道:「我曾經在中國生活過八年,在那裡我能找到家的感覺·······我的祖父、父親都曾經長期生活在中國,那裡有他們的朋友!」
「那他們在蘇聯就沒有朋友嗎?」
安娜苦笑道:「你覺得在蘇聯,一個人可以有朋友嗎?你敢相信任何人嗎?」
唐毅也嘆氣,在蘇聯哪怕是枕邊人都不敢掏心窩子說話,萬一要是和老婆吵架了,她把自己的話舉報給契卡或者是內務人民委員會,那就大禍臨頭了!中國使團在蘇聯的時候,唐毅就發現,那些蘇聯的高官們彼此之間幾乎除了打哈哈、說說天氣之外,就很少有交流,回去的時候如果沒有車坐,寧可步行都不會坐別人的車。
人人自危啊,這種環境下怎麼可能交到真正的朋友?
「你父母去世多久了?」
安娜的胸膛起伏,似乎在極力壓制著情緒,但是終於還是控制不住了,撲到唐毅懷裡嚎啕大哭。
從她斷斷續續,哽咽著話語里,唐毅終於聽明白了個大概。安娜的父親是個天文學家,就在唐毅和安娜認識的當天,一輛契卡的黑色吉斯轎車停在了他家樓下,急促的門鈴聲讓他心驚肉跳。天文台的專家們幾乎已經被抓的差不多了,基本上都是在家裡突然被抓走,然後再也無影無蹤,而且據說他們都受盡了各種難以忍受的酷刑和凌辱。
安娜的父親一直生活在不知道哪天輪到自己的驚恐中,猛然看見契卡的轎車,又聽見這麼急促的門鈴,他不想落到契卡手中,所以就從天台上跳了下來摔死了。而安娜的母親看見丈夫死了,也自殺了。
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契卡找他父親的原因竟然只是為了驗證一下某一個星座的名字,而在找安娜父親之前,他們已經找過另外一個天文學家了,那個漏網之魚看見黑色轎車,直接心臟病發死了。然後失望的特務才去找了安娜的父親。
安娜回到家裡就發現,父親的屍體擺在屋子中央,頭摔碎了,白的紅的染了一身,母親則吃了毒藥,痛苦的抽搐成一團死在了床上。
桌子上留下一張紙條:哪裡有自由,哪裡就是祖國。
唐毅聽的心驚肉跳,斯大林給天文台打了一個電話,居然嚇死了兩個天文學家,這簡直是勾魂魔音啊!
安娜用顫抖的手從貼身衣服里取出一個紙條,上面用俄文寫著那句:哪裡有自由,哪裡就是祖國。
字跡歪歪扭扭,而且有停頓和回筆,看得出來,寫字的人當時的心情是何等的哀傷和悲憤。
現在,唐毅終於明白為什麼安娜非要離開蘇聯了,換了任何人都不會想生活在這個充滿恐懼與死亡的國度。
安娜趴在唐毅的肩頭嗚咽著,淚水把衣服濕透,海風一吹,覺得肩膀涼涼的,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唐毅的心情也無比沉重,蘇聯人生活在斯大林的恐怖中,而現在的中國東北恐怕已經生活在日本人的恐怖中!
現在的奉天城,怕是已經成了血與火的煉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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